狂乱的月亮(25)(1/1)

白影愤怒地敲击了一下桌面,它俯身向前,几乎大半个身体都越过了那张将他们隔开的桌子。那双浑浊的眼眸死死盯视着面前的人,迟钝的大脑在短暂的思考之中,得出了它认为符合现状且正确的答案后,驱使着它对眼前这个让它无法获得自由和解脱之人怒吼。

白洛川不怒反笑,他看向了那双应该是蕴含着愤怒的混沌眼眸,缓缓开了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他同样往前倾了少许,眼角带着些微嘲讽的弧度:“还是说诸位是听了谁的谗言,想要来挑战我的权利?”

白影无法回应他的话语,对他们来说思考出白洛川是叛徒这一个逻辑已经是他们所能够动用的脑力的极限,哪怕他们在成为这幅非人的样子前,可能拥有足够聪慧的大脑,可能是善于算计的攻心者,在他们原本的身躯化为腐朽,徒留一抹白影浑浑噩噩存于世间之后,他们的大脑就暂停了思考。

白洛川的视线越过面前的白影,扫向了它身后簇拥在一起的白影们,这些被黎续挑拨,渴望解脱和自由的灵魂,他们在颤抖,源于灵魂深处对于月亮的恐惧。

在这个副本所局限的历史之下,他们这帮人在月亮诞生之后,都生活在月亮的馈赠之中,他们在暗夜中狂欢,在月光之下获取常人所无法获得的荣耀。对月亮的崇拜早已刻入他们灵魂的深处,对月亮的恐惧亦然。

而如今,身为月亮的执行官的洋馆主人,他们在质疑他,他们在挑战月亮。

“嗯?回答呢?”白洛川的视线再次回到了面前的白影身上,他没有动手,只是靠着这些白影对于月亮的崇敬与畏惧,就轻松瓦解了这些白影内心的防线。

白影们颤抖地匍匐了下来,独留白洛川面前的这一可谓是“先驱”的存在。

“请您……原谅……”他们沙哑地说着,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已然表态,那你呢?”白洛川问他面前的白影,他看着白影浑浊的眼眸,这张了无生机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茫然。

这些白影想来木讷,唯有在对某些事物极其渴望的时候,才会流露出疯狂,如今这个表情,倒也是新奇。

面前的白影动了动唇,嘶哑又低沉的声音盖过了身后一片请求原谅的话语:“你是……叛徒……”

白洛川难得有些意外的挑眉,身后的圆月跳了一下,他周身的月光柔和了些许,白洛川能感觉到月亮的担忧。他抬起了手,状似无意地理了一下发,那缕月光就缠了上去,在他手上留下了一缕银丝。

白影兀自呢喃着,不断重复着“叛徒”两个字,仿佛这样才能让它不断回响起来到这里的目的,这样才能让他不会屈服于来自灵魂深处对月亮的畏惧。

白洛川看着白影脸上的那双眼眸,因为这些白影都带着兜帽,而且白忘川在占用他身体的时候意不在副本,所以之前他都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些白影的样貌。如此看来,这个白影倒是渐渐和他脑海仅存的关于这个副本的信息重合了起来。

“你是在不甘心是吗?”白洛川微微眯眼,“怀特先生?”

呢喃的白影停顿了下来,它长着干裂的唇,缓缓睁大了眼。在它的灵魂脱离了它的身体,在这个洋馆里徘徊,化为这个洋馆的养料后,它就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了。它都快忘掉自己原本也是这个洋馆的主人,也坐在面前这个青年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后那些匍匐在地的白影。

“你……我……不应该……”怀特浑浊的眼眸久违地有了一些清明,他想到了他最后的那段时光,他想到了这个洋馆原本应该传承的人。

是他的女儿,是那个被夫人捡回来的小女仆。

不应该是这个青年,他不认识这个青年。

“不应该?为什么不应该?”白洛川反问,“在你设计打算违背月亮的传承之时,你就应该做好事后失败的任何设想才是。”

怀特无言地呆立在了原地,他收回了敲击书桌的手,他看着他那干枯的没有了一点血肉的手臂,陌生又熟悉。

确实陌生又熟悉,他又缓缓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青年。自那场变故之后,时间过了太久,当然也可能没有多久,灵魂离开躯体之后,时间对于他来说就没有了意义。

他再度打量起了面前的青年,青年的长相是那样英俊,他站在月光之下,月光柔和了他周身的线条,他就像一个被月光环顾的圣人,耀眼到让他觉得羡慕。他想到自己也曾这样站在月光之下,但是他没有获得过月亮的恩宠。

月亮的恩宠在他女儿的身上,那个原本应该夭折,但是被巫医带走的女孩。

那个女孩,那个结束了他的荣耀与地位的女孩。

“你知道吗?”白洛川出声打断了怀特久违的回忆,“其实那天,洋馆里的人并没有都葬身在那场人祸里。”

怀特猛然抬头,瞳孔皱缩。

“巫医带走了一个男孩,你知道是谁吗?”

“你,你……!”怀特像是抓住了什么,他伸出了干枯的手,指着白洛川,却始终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他说不出,他无法将这个青年和他那嚣张跋扈的儿子联系在一起。即使他妒忌青年,但是这个青年在月光之下是如此耀眼,和他的孩子完全无法比拟。

“看来你想到了,可是我并不想那么称呼你。”白洛川笑了起来。

他偶尔会想到底是命运在捉弄人,还是因为这个恶心人的系统在捉弄人。他在外面的时候就没有好好感受过亲情,来到这个系统里,来到月亮的主宰里,他的身份背后所背负的情感依然那么让人恶心。

他垂下了眼,无意地扶动了一下腰间的钥匙扣。里面关押的灵魂让他感受过亲情,哪怕是虚假的。

怀特不知道面前的青年在思考什么,他只是觉得事情是如此可笑,他先前浑浑噩噩想要求得解脱,他跪在自己孩子的面前,扯下自己的臂膀结出装饰的玫瑰,他卑微地仿佛泥潭里冲刷不掉的污秽。

可是,他原本是可以享受这一切的,在白日里,这个青年应该是跪在他身边的,他可以在餐桌的祈祷仪式里尽情折辱他,哪怕这是他的孩子,他也可以摧残他的身躯在灵魂成为徘徊的白影后,在黑夜里消磨他的荣耀。

眼前的一切本来应该都是他的,他的孩子明明没有被月亮承认,被月亮承认的是那个女孩,不是这一个。

怀特兴奋且狂**呼吸着,他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嘴角却提不起来。然而他的大脑越发清晰,他的眼眸也逐渐清明。

白洛川看着怀特的变化,他感叹着人对于权力的欲望竟然可以超脱生死,他也感叹着面前人的贪婪。

“你……你,确实是叛徒。”怀特沉声道,“月亮的执行官不应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