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个夜晚不寻常(2/2)

老孟拖着老生道白的长腔,说出那四个字,已是满眶热泪。

“老哥,你比我强多了,你有个手艺,这些年,你也该积攒下些钱,好好成个家。也就是老弟我敢劝你一句,戏园子里那个娘们儿,靠不住,就是糊弄你俩钱花花,她不像那个小樱桃年轻俊俏,有钱人捧着,狐狸精虽然有点姿色,可如今年老色衰,也就你个傻老爷们儿稀罕,你自己算算,这些年她使了你多少钱?又让你碰过几次?”

老秦给老孟倒上一碗酒,又给自己满上,端起来一干而尽,将每年除夕劝说老孟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些年下来,估计老孟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老弟呀,我老孟不傻,谁对我好,我心里能不清楚?可有些事说不清楚,这些年下来,除了胡芮卿,人家不叫狐狸精,你老爱给人起外号,我就没稀罕过别的娘们儿,你也知道,前些年人家给我介绍的那个寡妇,从长相到人品,哪哪都比胡芮卿强,可我就是不稀罕,不爱上人家家去,人家也看出来了,强扭的瓜不甜呀,就这么拉倒了。”

老秦已经是醉眼朦胧了,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指头指画着老孟,摇头晃脑地说:“你呀,就是人家常说的心比天高,命比什么来着?”

“命比纸薄。”

“对,就是这个,嗳,老孟,我好像听见大门口有什么动静?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别误了事。”

老秦摇摇晃晃地下了炕,大黄听见开开门声,一个激灵醒过来,紧跟着主人屁股后面溜了出去。

老孟也喝得云山雾罩,他自言自语说:“这老秦生的狗耳朵吗?我怎么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只听见大门“吱呀“一声,被老秦打开了,紧接着,听见老秦压低了嗓子喊他:“老孟,你快来呀,出事了——”

老孟被老秦恐惧的喊声给惊到,酒醒了一大半,他一骨碌从热炕上滚下来,趿拉着老秦一双旧毡鞋,踉踉跄跄地跑到大门口。

只见门槛上趴着一个人,看上去身量不小,老秦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他扶起来。

老孟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老李回来了吧?人是活着还是死了?难怪刚才大黄叫得那么急,老哥俩一端上酒杯,就忘乎所以,真该死。

他赶紧跑过去,和老秦一块,连拉带拽,总算是将人弄到了门房的热炕上。

老秦端过油灯一照,此人正是老李,只见他脸色白里泛青,胡子上沾着一层硬邦邦的冰碴子,一摸手脚,凉得如同冰块。

老秦颤巍巍地将手指凑近他的鼻孔试了试,喜出望外地说:“还有气,老李还活着,老孟,你看着他,我这就去告诉老爷。”

别看老孟四五十岁的人了,还从来没有独自陪护过一个快死的人,他一边说“我去通知老爷,你照看老李”,一边夺门而出。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大厅上依旧灯火辉煌,除了苏岚带着孩子回屋休息,其他人都聚在一起守夜,这也是张家多少年以来的老规矩。

老孟不敢贸然进去,站在廊下向里面张望,想等木香或降香出来,替他进去通报一声。

屋角的炉火正旺,白铁皮水壶“吱吱”地冒着热气,水汽与水果的芳香、糖果的甜腻融合在一起,飘荡在房间里,令人感到甜蜜而安详,木香和降香则忙着端水沏茶,添糖果、换茶点。

赵玉树倚在一张美人塌上,和紫萸、白薇、茯苓玩纸牌,茯苓脑子灵活,打牌又专心,一会儿功夫,就赢了大家不少钱,所以玩兴甚浓。

白薇手里虽然摸着牌,嘴巴里却不停地唠叨某明星的八卦、新百货的时尚衣服和手袋,显得心不在焉,所以,老在输钱,输了钱又不肯认帐,引得茯苓十分不满,老向妈妈告状,赵玉树只好替她还账。

紫萸笑道:“薇薇,一心不可二用,打牌都不专心,学习也一样,难怪你们老师总说你成绩上不去。”

白薇不高兴了,撅着嘴巴说:“妈,你看姐姐,大过年的,又说不开心的事,你们还都夸她懂事,不知道过年要说好话吗?”

张再景和张桂心坐在茶几旁喝茶聊天。

知父莫若子,张桂心从父亲微缩的眉头看出父亲内心的焦灼,别说父亲,就连他和母亲也一直在担心老李他们,只是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他们只能将担忧埋在心里,恐怕说出来扫了孩子们的兴。

虽然对外不说,但张桂心知道,父亲已经几次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可惜老李他们杳无音信。

母亲赵玉树分析,没有消息未必是坏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果车队真出了事,以张家在行业中的影响力,坏消息早就传来了。所以,先不要杞人忧天,现在能做的就是,抱着乐观的心态,耐心等待车队平安归来。

老孟在廊下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他只好将大厅的门推开了一条缝儿,向里张望。

张再景心不在焉地喝着茶,一眼看见老孟在门口露出半张脸,那个不详的预感似乎要被证实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