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曲梦卿(1/1)

夜十一点半开始休眠。有月凌空,挡在头顶,迷迷糊糊看到有平滑轨迹顿挫波折。心中陡生诡异,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想着此时起夜,不同寻常,便拉了窗帘,翻了个身再入眠。

大约稍过一会儿,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这声音是从落地窗那里传来的,顿觉愤恨气馁,这一夜又不得早睡,不知何时才能起床。将窗帘撩开一角,月轮明媚,眼下灯火一片,大城总是似夜非夜。

这次的卧室和以往的都不同。两间卧室对称分布,隐约觉得对面那间也有人。或许只在这一侧听到撞击声,不妨换换。出门,入过道,两侧寂静无声,这里的隔音做得确实好。暂且以手机灯照明,不至跌倒。

不敲门,直接进入,只是借宿,或可称暂宿。有冰凉夜景从落地窗映入,车流,楼灯,路径,灯塔。借余光看入梦人,也算相识,顿感惊异,从来不该有这种情景。身躯已恢复如往日,故人入梦仍不知。

既然是她,仍旧暂宿就出格了。这显然是飘忽梦境,算一算时间,真实世界的时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了。尽管不知是何种算法,但总觉两者的时间并未相差太远。或许是为了寻安心吧。

撞击声越来越刺激,像是某种软乎乎的物体在拍打落地窗。如果这是一楼,那也就算了,有流浪的猫猫生爪子拍拍玻璃,这很正常,但这是30楼。暂且把心放下来,若真有一个平行时空,与这样的人同眠,也庆幸。

把窗帘拉开,靠床半躺在枕头上。左侧的夜景与右侧大同小异,可见的依旧是光,与光所照的地方。只听到声响,却不见到底是什么软物,倒也不觉疑惑,就这样看着远方,闭目,似有微风,正好。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有类似于薄蝙蝠的生物撞死在落地窗上。黑与红,粘糊糊的一坨,扰乱了他的闲情逸致。再看看时间,才过去半小时。眼看又有黑色生物撞死在落地窗上,即便无悲无喜也要咒骂一声。

这次却更为惊悚。黑色生物穿过了落地窗进入了屋子,盘旋。那他肯定坐不住了,下床开灯,吊顶水晶灯闪了几下,彻底熄灭了,原本还若有若无的睡意彻底消失,心中惶恐万分,只得再打开床头灯,能用。

有越来越多的黑色生物突破了落地窗,他拿起衣架驱赶。铁质衣架与血肉之躯碰撞,这种阻碍感十分令人愉悦。这卧室还算宽敞,约有十四五平米,但随着他越来越嚣张地挥舞着衣架,各种生物碎屑已经遍布屋子。

他越战越勇,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已经出现了一些损伤。那些酷似蝙蝠的生物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弱小,它们的翅膀掠过人的身躯,多次累计之后竟然能划破皮肤,真不愧是能越窗而入的奇特物种。

他听到了敲门声,连忙扔掉衣架,连续抽了几张抽纸,往茶杯里一浸,抹掉了双臂上的一些明显血迹。明明是刚才激战的时候运动幅度更大,但此时却感觉更痛,想必是注意力的原因。他端起床头灯,前去开门。

这人一尘不染,白色睡衣,袖口和裤脚处是一圈很深的松绿色。睡衣上有一些闲散的图案,猫猫,蘑菇,松树,枫叶,雨云,雪花,草丛。短袖T恤大约遮住了2/5的手臂,其下是两掌短裤,再两掌及膝。

他的双眼简直要渗透这套衣服:从正面看,共有25个图案,但依旧留有大面积的空白。圆领稍低,露出锁骨,隐约还能看到更内一层的衣着。短发稍稍不及肩,齐平的薄刘海,过眉,清澈双瞳,近在咫尺。

其肤色,像是铅白,混一些桃红,伊人浅笑,依然有红绳挂玉吊坠,完全从领口处露出来。至于身高,也有确数,162,若说体重,只有目测体感,没有机械语言。略宽,或是说,并非很瘦。

其他数目,无非有多少心动,并非分数几何。即便是与许多人相同,与许多普通人相同,也会因那些熟悉的美感而陡然崇敬。这或许就是那人在16岁该有的面目,毕竟未曾见得,未曾记住。

如果转换一个视角,用她的视角来看,这屋子里是不是应该满布血腥气与黑红混合物?这人身上是不是有太多裂痕与血迹?其实都没有。她来敲门,仅仅是因为他曾进门,只不过她多犹豫了一会儿,刚好赶这个点。

她看到眼前这个人气喘吁吁,像是干了什么反生物钟的事情,不过她并不打算计较这些事,她是来解决疑问的,而不是创造疑问的,“你刚才找我了?”

他想到了很多答法,比如说,“夜里睡不着,想看看你有没有睡着?”这话很不礼貌,至少在逻辑上就说不过去,更何况双方的关系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夜探卧室的地步。

又或是,“今晚的夜色很美”,这是很多人用的取巧答法,按说现在是有这样的气氛,但总不应该点破,而且从她的角度来答,恐怕很难留住双方的面子。

如果按照实情作答,“我这里飞来了很多蝙蝠,吵得我睡不着,想去你那边暂住”,这也是无道理的。天花板上有血迹滴落,但她依然一尘不染,这就说明眼前所见皆是幻象,不值得与眼前人说起,免得徒生惶恐。

“有一个疑问,那一年你的分数是多少?”

“587。”

他曾经记得这个数字,但总觉得少了许多,在他的预估中至少应该有610。再后来记得的就是这人有六百水平,至于具体什么分数,已不再确切。“是否还记得单科的?”

“理综229,数学118,语文119,英语121。”

他没有留意过这人的单科分数,但现在听起来,似乎只有一科是令人满意的。那一年的理综并不难,当然,除了物理,其实那年的物理也不算很难,至少压轴题的一半是可以做的。做完全卷之后至少还有半小时。但这一位也才229,显然有失水准。

至于数学,那一年数学的压轴题确实有难度,那是一道概率题,平常人一分都拿不到。但即便如此,也不应该低于120,毕竟那一年只有这一道是压轴题。至于英语,好像还行,但总觉得还是有所保留。

那个人向来是活泼开朗的,很难想到他得知这个成绩时是喜悦还是?她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落,是否真的没有失落,这很容易猜到,不容易猜的是这个人失落的程度如何、又是用了多久才走出失落。

他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半。“夜深了。你见过蝙蝠吗?”

“没有。”

这是一个连接梦幻与现实的词。她看到了许多,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这人的虚弱神态,以及血衣。再去看这人,似乎已经精疲力竭,绝不是稍微做一点反生物钟的运动就能达到的。他裸露出来的皮肤已经太过凌乱。

他注意到了她眼神中的恍惚与惊恐,这人的白衣不再干净整洁。屋内的血腥气与皮毛碎屑,天花板上的血液和生物组织,想必她都看到了。又有黑色生物从耳边呼啸而过,这才想起在对话之余,混乱更添。

“还要继续看吗?”

她后退了一步,“嗯。”

介寻空再次拿起衣架,这些黑色生物总是一波又一波,旁边的人取出手机搜索“可分裂的片状生物”,显然,这是没有答案的。

黑色生物发出一种奇特的声波,迫使人感到恐惧。他在最惶恐的时候甚至觉得这屋子里布满了厉鬼,他也随着这些厉鬼一起大声尖叫,算是对“惊恐”的回应。大约一刻钟后,黑色生物消退,整个房间中布满了猩气,诸多摆设更是惨不忍睹。

他从柜中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些水,水里好像有血,他觉得可以喝一两口,应该没事,却未曾想刚一入口就喷了出来,倒不是气味过于浓烈如同粪水,而是人类的遗传因子对这种生物的血有本能的排斥,就像膝跳反射一样,不加思考,直接做出反应。

简单地擦拭了双手之后从衣柜中翻出一套换洗的衣物,总不能和血衣同眠,这太另类。门口的人还在门口,他拎着衣服从她身边经过,看见另一侧屋子里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生物,它们聚在一起,翻涌,蠕动,很是难看,但还好,都只在双方卧室。

随意清洗用不了几分钟,主要的时间都用来洗头了,然后换上一套干净衣物。他走入客厅,开灯,把沙发床打开,从柜子里抽出两条毛毯,他是不打算回卧室了。

“你要睡觉吗?”

“屋子。”

他抬头,客厅天花板上悬挂的吊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了,然后黑化,化为黑色生物,扑腾着翅膀散开,发出刺耳的尖啸。她拿着床头灯走入客厅,站在他身边,眼看黑影浮动,如某一日的黑雪,不觉往事已经年,在此处相逢。

他不再反击,这没什么用,反而还污染了刚换的衣服。尖啸之声固然惊悚,但也不是真的就听不得。一时有绝望与惊惧涌上心头,又一时患得患失怕身边人流走。他注意客厅屏显上的时间,是准确的,但过得太慢。两人都坐在沙发上,无声,不动。

至破晓,身上已经湿透,被抑制的呼吸也逐渐恢复如往常,看身旁人,也如此。这未眠一夜,未必有多少所得,但绝不会再失去什么了。她起身,没站稳,又坐到了沙发上,明明在一起坐了一个晚上,却没能看清彼此的脸庞。

到这时才相视一笑,取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汗,击掌,彼此消散,只闻言,“匆匆两三年,一晃又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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