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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当我说谎好了。”

她看着萨菲罗斯,目光不闪不避。

“……不,”就像受伤的动物一样,他忍住急促的呼吸,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放大的瞳孔微微发颤,“不要说。”

她没有表情。

“我反悔了。”

……

深秋的天空阴沉欲雪,踩断枯枝落叶的脚步声在寂静里回响,山里的树枝光秃秃的,地面铺满枯黄的落叶。

呼吸时的白雾落到空气里,短暂如同昙花一现,这个时节没有人会往山里去,听到背后的响动时,她回过身,文森特的身影如同从雾中显现,那个裹着猩红披风的身影,就像真正的吸血鬼一样,只有想让你注意到他的存在时才会发出声音。

“……这是塔克斯训练的一部分?”

“隐匿气息是塔克斯的基础。”文森特顿了顿,语气平静地继续道,“但身体被改造后,藏匿行踪确实变得比以前容易。”

两人站在落尽树叶的枫树底下,深色的枝桠交织分叉,如同人体的毛细血管,伸向头顶灰白的苍穹。

一时没有人说话。

“山里很危险。”文森特收回目光,“说不定会遇到魔兽。”

“那不是正好吗。”

两人都假装没有注意到后面跟上来的身影。

银发的少年保持着足够谨慎的距离,就像跟在猎物后面的幼狼一样无声而执拗,就算被斥责、被威吓也不会远离。

因为萨菲罗斯在后面缀得足够远,倒是方便两人压低声音谈话。就算是被杰诺瓦细胞改造过的身体,听力也没有优秀到能跨越这么远的距离。

“抱歉。”她看向文森特,“我利用了你对露克蕾西亚的感情。”

“……”

文森特安静片刻,微微垂下眼帘:“没能阻止宝条,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因为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我才找上了你。”

不管是出于对露克蕾西亚的爱恋,还是当年没能阻止宝条的愧疚,都会让文森特成为照顾萨菲罗斯的不二人选。

“对不起。”她说,“你现在估计有很多问题,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未来世界会毁灭的事,以及她是怎么在世界即将毁灭之际,被星球从生命之流里强行唤醒,扔到过去修正命运的轨迹。

“我来自未来,因为见过未来的你,所以才会知道这么多事。”

她停顿片刻:“你知道露克蕾西亚将自己封印到魔石结晶里的事吗?”

文森特眼神微动。

“……不,”他说,“我并不知道。”

未来的文森特估计是在和克劳德一行人旅行的途中,发现了露克蕾西亚封印自己的地点。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带着那孩子去寻找他的母亲。”

“萨菲罗斯他……”她张了张口,“他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

文森特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片刻。

“目的只是为了这个?”

“……我需要你带他离开尼布尔海姆。”

文森特微微颔首:“你打算留下来。”

“我还有必须要解决的事。”

“是危险的事吗?”文森特声音平稳,问题却很锋利。

“是只能由我一个人解决的问题。”

冰凉的触感擦过脸颊,她微微仰起脸,发现天空下雪了。

零零散散的雪花落到林间,像白色的碎布一样盖到干枯的树枝上,下雪时的世界寂然无声,让人不自觉想要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从天空飘舞落下的冰晶雪花。

“为什么是我?”

文森特的声音让她回过神。

黑发红眸的男人注视着她,猩红的披风下露出黄铜的手甲,他的左手比正常人长很多,指尖像野兽一般尖利,可以轻易将猎物开膛剖腹。

“为什么选择我作为那孩子的监护人?”文森特问她,“真正的理由应该不止这些。”

为什么?

“因为萨菲罗斯很特殊。”

身世特殊、能力也特殊,就像危险的生化武器不能被交付到平民百姓的手中一样,萨菲罗斯也没有办法由普通的家庭抚养。

他生物学上的人类父母都精神不太稳定,宝条是个科学狂人,露克蕾西娅内心敏感脆弱,双亲没有一个精神正常,萨菲罗斯本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他还有个外星生物妈,时刻虎视眈眈地想要把他拉到外星生物的阵营。

文森特原本是塔克斯的一员,他熟悉神罗的做法,能够理解萨菲罗斯在实验室的遭遇。和宝条不同,他有一颗正直的心,当年曾经强烈反对宝条的计划。就算没有对露克蕾西亚的爱意,他依然不会弃萨菲罗斯于不顾,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萨菲罗斯是逃跑的实验体,如果神罗打算采取行动,身为前塔克斯的文森特能够避开神罗的追踪,确保萨菲罗斯在安全的环境里长大。

他实力很强,不老不死,青春永驻,和萨菲罗斯一样,都是世间难容的怪物。就算在普通的家庭中长大,萨菲罗斯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自己的异常,这是无法隐藏的事实,他已经对此具有初步的认知,强行让他融入普通人的社会不是上选,必定会为未来埋下隐患。

在萨菲罗斯成长的过程中,他需要同类,需要能够正确引导他的人。

更重要的是,虽然身体已经变成了怪物,文森特·瓦伦丁依然保留着人类的心。

雪花无声地飘落下来,呼吸在空气中融成朦胧的白雾。文森特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很久,“你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没有告诉我。”

文森特平静地说:“你爱他。”

林间下雪了,薄薄的积雪在落叶上铺了一层白霜,她突兀地笑了一下,笑声很短暂,就像听到了不合时宜的笑话一样。

“你还爱着她吗?”她转头问他,“露克蕾西亚。”

文森特安静地望着她,白色的雪花落到鸦黑的长发上,落到他披风的肩膀上,他依然沉默寡言,但红色的眼眸中却浮现出温柔而隐含哀伤的神色。

“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她转回头,“也不会影响我必须要做的事。”

零零碎碎的雪花遮蔽眼目,她抬起眼帘,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我来到尼布尔海姆,是来赴死的。”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