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魂极光·下(1/3)

当我们像动物一样追求快乐或避免痛苦时,我们并不是真正自由地行动,而是作为欲望和渴求的奴隶而行动。

——迈克尔·桑德尔《公正》

*

黎明卿带我进入了基地的解剖室。

这一次要解剖的不是我出生时遇到的血口巨蛇,也不是浑身布满足以刺穿钢板的剧毒白色尖刺的穿弹兽,而是一团从未见过的肉粉色“史莱姆”,整体形象类似一张被斧头劈开的人脸。

兔子般的三瓣嘴,拉链状的牙齿,野兽般毛茸茸的四肢、爪子和耳朵,果冻或者橡皮泥一样软瘫地趴在解剖台上,正在像蛞蝓类的腹足纲动物似的缓慢爬行。

黎明卿说,这是生骸,一种很常用的实验动物。这只生骸的名字叫“米蒂”。

丑萌丑萌的。似乎在爸爸的盆景箱里见过一大堆。

穿好手术衣,我戴上手套,顺毛似的摸了一把这只生骸,意外地发现它体内有脊柱。

因为知道所有脊柱动物都能跟人一样感受到痛苦,我问黎明卿要不要对生骸使用安乐术,得到的回答是米蒂虽然能感到痛苦,但却是不死之身,没有必要。

至于麻醉,做送到前线基地里的药剂价格高昂,作用在实验动物身上,基地负担不起。

我表示理解,下刀剖开了这只偶尔会发出不明音节的生骸。

粉色的血溅到了口罩上,耳边似乎响起了凄厉的尖叫声,我眨了下眼睛,抬头望着旁观我首次解剖生骸的黎明卿,“爸爸,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黎明卿语气平淡,“没有呢。”

可是我好像真的听到了……

我低下头,看着腹部皮肤和肌肉被切开、用拉钩分向两边,露出还在跳动和收缩的粉红色内脏的生骸。

是你在哭吗?

……

——原来生骸都是承受不住深渊的上升诅咒的人变成的。

我与这个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从黎明卿的行为上看,他尊重所有为科学献身的人的生命,每一个在实验过程中变成生骸的人的名字他都记得。可他又如此的残忍,连人体实验失败后的生骸也要再度利用,不曾给予他们一丝善意。

我曾无意间得知了特级遗物“精神隶属机”(能将使用者的自我意识复制到另一具身体中,让复制体成为主体的分/身)的存在,理论上它能让人永生。我对永生并无兴趣,只知道最初那个还不是黎明卿的“波多尔多”,已经被他的复制体杀死做成了白笛挂在胸前,从此丧失了大部分人性,却又并非全无人性。

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牺牲一切,但每次实验的第一个实验对象都是他自己,只有自己不符合实验条件,才会开始牺牲别人。

我感到迷茫,爸爸的研究到底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研究欲呢?

把人当作物品一样去利用,绝对违反了人类的道德底线,却不会对此产生任何道德负担。也未必不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恶劣,却从未想过停止。

——和这样的爸爸讨论道德,没有任何意义。

原以为我会因此和黎明卿闹别扭的古艾拉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隔着一道铁门,我甚至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是是。那么六岁的奥罗拉女士,要出来和您忠诚的仆人一起去吃点东西吗?今天有泥草鱼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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