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要你(2/2)

半夏被她这幅表情弄得一楞,讷讷张口:“谁?”

“谭太医!”

顾攸宁紧紧抓着她的手,脸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我看到谭太医了!”

她说完,继续往四周看去,嘴里喃喃道:“我得找到他,找到他,小满或许就有希望了。”

当初旁人都说小满活不过三岁,可谭太医愣是让他活了这么久。

虽然谭太医曾经也说过,想让小满彻底痊愈几乎不可能,但只要,只要能让他多活几年,只要别让他在发病的时候那么痛苦,那也好啊!心中那一把刚刚升腾起来的希望之火仿佛怎么都熄不灭,她挣开半夏的搀扶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朝两侧的禅房看去。

可每间禅房的门都关着,高高的院墙遮挡住里头的布景,她根本瞧不见那一门之后是个什么情况。

半夏也从先前的怔楞回过神来了,她紧跟着顾攸宁的步子往前走,怕她又被雨淋到,高举着伞落在她头顶,同她说道:“主子,今天寺庙除了您以外,只有外头那辆马车的主人了。”

见顾攸宁侧目看来,她指着一间禅房,轻声说:“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出入那间院子,如果您看到的真是谭太医,那他应该是在那间禅房。”

就是不知道马车的主人是谁了。

她知道主子这些年尽量避开和京城的贵人们见面。

“不如……”

半夏开口,刚想毛遂自荐,就听到顾攸宁已重新敛了面容,说道:“不用,我亲自过去。”

她说完看了一眼那间紧闭的门扉,握着伞柄的手指又用了几分力,平复了呼吸后才走过去。

“叩叩叩——”

磅礴大雨下,木门被人敲起。

这声音在这样的雨声下并不算响,可院子里的都是习武之人,自然都听到了。

杜仲正坐在廊下擦着手中的剑,听到声音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见里头的交谈声并未停下,知道主子这是不耐见人,刚想寻个由头打发去,就听到外头有女子的声音响起,“请问有人在吗?

我是乌衣巷顾家的,想求见贵人。”

那道声音响起的时候,身后的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半晌,屋子里传来姬朝宗的声音,“杜仲,去问问什么事。”

“哎。”

杜仲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剑,撑着把伞走了出去,门被他从里头打开,他看到两个女子撑着伞站在外头,站在后头的女子面容清丽,此时听到声响,连忙扯了扯身前女子的袖子,惊喜道:“姑娘,门开了!”

话音刚落,

那个被她称作“姑娘”的女子便抬了头。

十二节骨的油伞下,穿着白色竖领短袄的女子在一道道的雨帘下抬起头。

“嘶——”

纵使杜仲这些年跟着姬朝宗闯南走北,见惯美人,可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可他到底是姬朝宗的近侍,是南阳姬家调教多年才敢放在姬朝宗身边的人,即使有一瞬的发昏也不至于让他真的昏了头脑。

很快,他就回过神,压着声音问道:“顾小姐有何事?”

顾攸宁总觉得这张脸看着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也没有纠结这个,难得放缓语气,好声好气地同人说道:“这位大人,我想问下,谭太医是不是在里面?”

“就是两年前离宫的谭邱谭老前辈。”

杜仲神色微变,看向顾攸宁的目光也带了些深意,但很快,他又如常道:“姑娘看错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太医也没有什么老前辈。”

顾攸宁这几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她自然没有错过刚才这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谨慎,心中更加确信谭老前辈就在里面,她长指紧握伞柄,红唇轻抿,道:“那能不能让我见一下贵主人。”

“这……”

若是旁人,杜仲早就打发了。

可昨日主子拿画的举动却让他在这个时候犹豫了,他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沉默一瞬,开了口,“你等下。”

眼见杜仲转身离去,半夏压着声音问道:“主子,里头那位贵人会肯见我们吗?”

“……不知道。”

顾攸宁抿着唇,声音也很轻。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里头,她不知道里头那个贵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贵人肯不肯见她,可她如今除了站在这边等没有别的办法,她甚至不知道里头那个人是不是跟她有仇。

若是……

想起这三年受到的待遇。

顾攸宁握着伞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就算让她下跪,让她求他,也可以。

只要能找到谭太医。

她等得时间并不长,很快杜仲就出来了,“顾小姐,您……进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顾攸宁看错了,她总觉得男人这次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些复杂,可她这会哪里有这个时间去想这些?

脸上扬起喜意,谢过人便撑着伞进去,身后半夏自是也跟着要进来,却被杜仲拦在外头,“我家主子只见顾小姐。”

“这怎么能行?”

半夏白了脸,还不知道里头那人是男是女,更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若是主子被欺负了怎么办?

顾攸宁也拧了眉,她抿着唇看身后的半夏,刚想开口就听杜仲说道:“顾小姐,我家主子说了,您若不肯便请回吧。”

握着伞的手骤然收紧,她看了一眼杜仲见他没有转圜的余地,便只好和半夏说道:“你在外头等我。”

“主子!”

“没事。”

顾攸宁笑着宽慰人,“这里是佛门清净地,来的都是行善乐施的人,我不会有事的。”

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话说得比其他几句要响一些,坐在屋子里的姬朝宗恰好听了个全,他长指夹着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很轻的笑了下。

“世子。”

坐在他对面的谭邱皱了眉,“不如老朽先避开?”

姬朝宗神情闲适,闻言,似是想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去吧。”

其实让谭邱在也无所谓,不过,他突然有几分兴致,想逗逗那个小丫头。

行善乐施?

他可不是。

谭邱刚刚转出屏风从后门离开,外头就响起了杜仲的声音,“主子,人来了。”

“嗯。”

姬朝宗的声音是一贯的慵懒,他仍是那副坐姿,一脚曲着,一脚往前伸,握着黑子的手就搭在支起来的膝盖上,在满室沉水香的屋子里,他语气懒散地开了口,“进来。”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禅房门窗紧闭,与外头的温度算是一个天一个地,顾攸宁先前在外头吹了好一阵冷风,陡然感受到这股子迎面而来的热意,她居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刚迈进屋子就听到门被人从外头关上,她心下一紧,刚想回头又想到这是自己的选择。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掀起眼帘往前看。

不同其他禅房,这显然是有人常住的模样,无论是屏风榻几还是桌子茶案都是万里挑一的物件,更不用说那鎏金镂空莲花炉里的沉水香价值千金。

顾攸宁从前家道还没没落的时候,也没这样奢华过。

看来的确是个贵人,就是不知道是谁?

这满京城的贵人,她大抵都是认识的,只是这样喜好奢华,连在外头都要如此的,她倒是没见过。

这会外头天光并不亮,屋子里也不曾点蜡烛。

顾攸宁透过屏风只能隐约瞧见一个轮廓,是个男人,却看不清他的样貌,她垂下眼帘,弯下身子,用极尽谦卑的语气向人问安,“贵人。”

“唔。”

姬朝宗见惯她许多模样,书院里的肆意张扬,大牢里的可怜凄惨,还有上回在书斋和旁人对峙时的高傲冷漠……却还是第一次见人这般谦逊恭敬,兴致越浓,手撑着额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棋子,看着屏风那头的曼妙身影,懒懒出声:“何事?”

这个声音……

顾攸宁蹙了蹙眉,还是想不起在哪听过,便又垂着眼帘问:“请问您认不认识谭邱谭老前辈,我寻他已经很久了,倘若您认识的话能不能帮小女引荐下。”

屏风后的男人:“我为何要帮你?”

这便是认识了,顾攸宁心下一喜,也顾不得再去探究他的身份,高兴道:“只要贵人替我引荐,我……”她原本想说多少钱都可以,可想到自己如今荷包扁扁,何况能用得起沉水香的人哪里会缺那点银钱?

就像是突然被人点了哑穴。

在这几年,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撑起一片天的顾攸宁第一次没了法子,可她怎么肯让这样的机会从自己手上溜走?

要是没有谭太医,那小满的身体恐怕真的……咬了咬牙,袖下的手攥紧皮肉,牵起一丝丝的疼意,可她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

“只要贵人替我引荐谭老前辈,您……”她咬牙,“您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姬朝宗把玩棋子的手一顿,脸上那股子懒散且漫不经心的表情也终于有了一些很浅的变化,似是没想到顾攸宁会这么说,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屏风后那个仍旧弯着身子的女子。

外头的雨还是很大,随着寒风轻拍轩窗。

屋子里却安静的很,不知道过了多久,姬朝宗终于开口了,“什么都可以?”

“是。”

“你。”

“什么?”

顾攸宁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可很快,她就明白了,随着棋子落于棋盘的一声轻击,屏风后的男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宽大的身躯遮挡住她眼前的光,而后,他听到男人缓缓而言,“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