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丑奴(2/2)

“哼!这就是报应!天理循环,恶有恶报,该他辛家受着的,一分都跑不掉!”白翁越说越解气,声音在石室中久久回荡着。

少年却依旧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想要让辛家的势力土崩瓦解,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一步步来,如蚕吞桑,总有一日,叫他们连骨架子都不剩……”

明明阴寒无比的一番话,自少年嘴中说出来,却轻轻渺渺的,一丝一缕钻进了夜明珠的薄光中,他秀美的身影坐在缭绕的茶雾中,如一幅山水画般。

似仙似鬼,如妖如魅。

“对,主子说的没错!”白翁愈发激动起来:“辛家还真以为他们的岛主之位,固若磐石,不可撼动吗?岂不知早已岌岌可危,还有当年那些背叛的小人奸贼,一个都别想跑,地府里总有扇门在等着他们!”

少年静静听着,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冷不丁问了句:“她呢,如何了?”

白翁一愣,却很快明白过来,自怀中掏出一物,恭敬地呈给少年,“这是前方的风哨子传回的信儿,正要给主子看呢。”

“风哨子”是他们安插在盛都城中的眼线,早在辛鹤考入宫学前,他们就已经派去了几波人参加那麒麟大考,想要混入宫学之中,寻找茶经,可却没一个能考上。

不得已下,只能将那些眼线分别安插在宫学附近,各处酒楼医馆中,打杂做事,获取情报,伺机寻找茶经。

当时辛鹤考入宫学的消息传回琅岐岛时,白翁还着实感叹了一番,没想到那丫头有几分能耐,小越当时只淡淡说了一句:“她毕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人。”

可这回传来的消息却不太好,辛鹤身陷险境,那眼线传回消息时,辛鹤仍困在一线天中,还未脱险,如今她的最新情况小越这边也一无所知,还当她凶吉未卜。

少年看了信明显久久未动,五指都捏得有些发青,白翁瞧得真切,忙连声道:“主子放心,这丫头机灵得很,信里也说了,宫学里的侍卫队都出动了,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能够逢凶化吉……”

少年依然没有动弹,苍白的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神情,过了好半天,声音才有些低哑地道:“让这个风哨子继续去探,务必快速传回消息,无论人……是生是死,都给个准话,听明白了吗?”

白翁忙叩首道:“属下明白,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吩咐下去,也会让前方的风哨子加紧探寻茶经的下落,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请主子宽心。”

晨光微醺,长风万里,盛都城里,天色晴好,街上店铺纷纷开门营生,热腾腾的包子卖了一屉又一屉,行人络绎不绝,处处熙攘忙碌起来。

宫学的对面,有一家老字号的仁安堂,乃皇城中有口皆碑的大医馆。

两个小厮正在门口扫着地,耳边却忽然听到马车驶近的声音,抬头看去,一袭温雅青衫已掀开车帘,徐徐走了下来,旁边还跟着几个贴身侍卫。

“相,相爷!”

两个小厮显然认出了来者,愣了愣,拿着扫帚正准备下跪,却被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轻巧托住,那张俊秀脸庞微微一笑:“不用了,带我去见你们的卓老板,我给他送琴来了。”

仁安堂的东家姓卓,平日鲜少露面,也不太爱和人打交道,未娶亲未成家,除却打理着这家医馆外,一生就是钟情于音律,爱琴成痴,可惜自己实无天赋,五律不全,琴音难听得能够夺人性命,平日轻易之下,付远之是不愿踏足于他的后院的。

没错,这个来送琴之人,正乃当朝丞相,付远之。

他与那卓老板乃多年好友,今日登门拜访,名为“送琴”,实来“求药”。

一路随着小厮进入后院,扑鼻而来阵阵药香,春光正好,付远之扬起唇角,步上长廊还没走几步,却忽听到院里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

“丑奴,你快点行不行,动作磨磨唧唧的,也没见别的瘸子走路有你这么慢,到时候太阳下山了,你这药还怎么晒啊……”

付远之身形一顿,停在长廊上,向院中看去,却见一个瘦弱的背影,抱着一竹筛药,一瘸一拐地走在阳光下,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双手抱肩,像是“监工”模样的人,皱眉骂骂咧咧的,一个劲催促着。

那“丑奴”抿紧着唇,吃力地拖动着身子,枯黄散乱的头发随风飞扬,竟是个瘦弱的小姑娘。

长阳下,她大半边脸上都布满了红印,丑陋可怖,显然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加上那跛着的一只足,无怪乎被人称作“丑奴”了。

付远之长睫一颤,盯住阳光下那只跛着的足,久久未动。

耳边依稀又响起一段儿时的歌谣:“跛娘丑,跛娘怪,相府有个郑跛娘,生了一个病娇娇,背着娇娇走起路,一跛一跛慢老牛……”

他的母亲,曾经也被人嘲笑为“郑跛娘”,那时父亲为相,对母亲的跛足厌恶至极,他与母亲在相府中相依为命,过得水深火热,受尽欺凌,这些几乎被他忘却的前尘往事,只要每回来仁安堂,见到这道一瘸一拐的身影,他就会再想起一次。

院里,那壮汉还在不停骂着:“快点快点,别偷懒,把这些药都放好了才准吃早饭!这里还有这么多呢,拖拖拉拉的,要弄到什么时候去?别等太阳下山了,你都还没干完活……”

正骂着时,身后忽然传来一记清润的声音:“太阳才升起,哪那么容易下山?”

壮汉猛然回头,吓得脸色一白:“付,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