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成亲(大结局)(2/4)

钟离越唇边的冷笑更甚,心中亮如明镜,怎会听不明白这藏在话中的深意?

“找哪一处地方给朕住?”他冷笑之中带着一丝讽刺,站在月下道:“是一间屋,一处庭院,还是一座山庄?”

冷风拂过他的皇袍,他声音在风中遥遥传来:“什么山清水秀,余生无忧,不用说得这么好听,不过是换个地方囚禁罢了,这一回,又能望见头顶多大的一片天?”

骆秋迟在月下一时语塞,心思急转间,正欲再开口时,那钟离越身旁的白翁已经上前一步,沉声喝道:“陛下,不用再跟他们罗嗦了,童鹿人不会归降的,老臣愿用血肉之躯,为陛下战至最后一刻!”

他虽提足了力气说话,声音里却明显能听得出一丝颤抖,身子也在大风中摇摇欲坠,似乎有些站不稳,钟离越忙伸手一扶。

这一扶,他却是脸色大变。

只因在白翁的后背处,他竟是摸到了一手的黏稠,那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少年面色煞白,这才发现,原来身旁的老者后背早已中了数箭,生生撑到此时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再也站不住了。

“阿翁!”

钟离越泪光闪烁,那忠心耿耿护了他大半辈子的老者却终是无力支撑,高大的身躯霍然倒了下去,钟离越凄厉的一声划破夜空:“不!”

海浪呼啸,冷月照着那方礁石,老者躺在少年怀中,老泪纵横,声音中带着无尽悲怆:“陛下,老臣对不住陛下,要先走一步了……”

“不,阿翁,不要,你不要走,朕不许你死……”才登位一夜的年轻君主,此刻在月下却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抱紧了那浑身是血的老者,他伸手拼命地捂住他汩汩流出的鲜血,却怎么捂也捂不尽,身子不住颤抖间,少年终是彻底崩溃:“阿翁你别扔下朕,朕求求你,别扔下朕……”

相伴了这么多年的君臣二人,情意早就如同爷孙一般,那白翁躺在钟离越怀里,也是泪眼滂沱,极尽不舍:“陛下别哭,老臣也不舍陛下,可终究要先走一步了……”

那冷风中摇曳的两道身影,恸哭的声音回荡在月下,一老一少相依间竟是说不出的凄凉,叫骆秋迟一行人都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大风猎猎,钟离越埋下头,贴向白翁渐渐冰冷的脸颊,泪水滑落下来,颤抖的身子逐渐平复,不再声嘶力竭,而是红着双眸,在夜风中忽然幽幽道:“阿翁,你疼不疼?”

他仿佛被抽去了魂魄般,抱着白翁喃喃着:“你是不是很疼?”

白翁颤巍巍地伸出手,头一回抚摸上了钟离越的脑袋,他用着最后的气力哽咽道:“阿翁不疼,阿翁只是,只是……心疼陛下。”

他的陛下,这一生过得太苦了,说到底,他如今也只是个孩子罢了,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没有谁比他更加懂他的艰辛不易,心疼他这一路走来受到的万般苦楚。

他是真的,真的……舍不下他这个“小主子”啊!

海浪翻涌间,钟离越抱着白翁的双手又紧了紧,他贴着他的脸颊,感觉到他已是弥留之际,不由放柔了声音:“阿翁,你累了吧,你好好睡一觉,朕唱家乡的歌谣哄你睡去,你睡着了就不疼了,梦里还能望见家乡,抬头就是童鹿的一轮月光,阿翁,你好好睡一觉,朕送你回家……”

他将浑身是血的老者抱在怀中,温柔地哼唱起了歌谣,就像从前他哄他睡去时一般。

那时他被关在那间阴冷的地下石室里,忠心耿耿的老人总是偷偷来看他这个“小主子”,在他一次次于梦魇中惊醒,哭喊着要找祖母时,将他搂入怀里,一遍遍地安抚着他,直到他睡去为止。

这多么多年,他们之间,也当得上一句“相依为命”了。

礁石上冷风凛冽,歌声回荡,白翁的目光渐渐涣散,望着天边那一轮明月,听着少年哼唱的歌谣,唇角微扬,抚摸着他脑袋的那只手,终是……倏然垂了下去。

钟离越身子一颤,歌声却没有停下,依旧抱着怀里死去的白翁,在月下轻轻哼唱着那故乡的歌谣。

守在礁石下的那些童鹿残兵们,个个皆已是泣不成声,不知谁起了头,他们也开始跟着钟离越一同,在海风中唱起了那家乡的歌谣。

歌声越飘越远,仿佛要飘回那方虚幻如烟,再也不复存在的故国。

四方包围的人马全都静了下来,无边夜色中,竟无一人忍心打扰这场悲壮的送别。

不知过了多久,那歌声才渐渐停下,礁石上的少年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皎洁的月光,忽然幽幽一叹:“今天……是中秋啊。”

他在月光笼罩下,倏然扭过头,对骆秋迟一行人,提出了一个颇为突兀却又莫名能够理解的要求。

“你们能够,送一盒月饼过来吗?”

少年身上的皇袍在风中飞扬着,他声音像从天边幽幽传来:“吃完了,朕便如你们所愿,抱着白翁的尸身下来。”

月饼很快就送来了,这还是今日这场盛宴上,钟离越原本特意命人准备的。

他在大婚前就下了令,务必要在中秋之夜,让岛上每一个人都能够吃上那热腾腾的月饼,感受到那份久违的故乡滋味。

可今夜过后,他再也不会有故乡了。

装着月饼的食盒被送到了礁石下那些守着的残兵手中,两个人爬上了礁石,跪在钟离越面前,将那食盒递到他眼前。

“陛下,月饼来了。”

直到这般时刻,他们还是对他恭敬跪拜,真心实意地唤他一声“陛下”。

钟离越的眼眶不觉又是一热,苍白的一张脸在月光下却没有显露出更多神情了,他只是一挥手,在海风中轻轻道:“我只要两个就行,其他的你们拿下去吧,吃完后就带着剩下的人马归降吧,这是朕对你们——下的最后一个命令。”

那两个侍卫身子一颤,霍然抬头,不可置信,泪眼婆娑:“陛下!”

“下去吧。”钟离越闭上眼眸,又挥了挥手,似乎心力交瘁,“朕吃完月饼,也会下去的,你们毋须担心。”

礁石上冷风猎猎,月光苍凉,终是只剩下了钟离越一人,不,还有他怀中,那一具尚存温热的老者尸体。

他打开白翁的手心,将一个月饼放在了他手里,握紧了他的五指。

另一个月饼,他慢慢送到了自己嘴巴,一边看着月亮,一边缓缓吃着,天地间寂寂无声。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他终于吃完了那一个月饼,将身上的皇袍拍了拍,抱起已经死去的白翁,在月下站起了身。

白翁的身子原来那样轻,轻得像是只剩下一把枯骨,他哪还有血肉?这么多年来,早就已经全部献给了他的陛下,献给了童鹿。

“你们说过,会善待朕的子民,对吗?”

白茫茫的月光下,钟离越站在高高的礁石上,声音宛若从天边传来。

领着大批军队,围在礁石下的杭如雪点点头,扬声道:“东夷侯所说,亦代表了大梁的态度与立场,只要你立刻归降,必当优待。”

钟离越站在猎猎大风中,一身皇袍飞扬着,一字一句道:“望你们言而有信,不要伤害这些童鹿遗民,他们已经失去过一次家园与亲人,别让他们再承受第二次伤痛,请务必——”

他深吸口气,在风中拔高了语调:“务必善待他们!”

说完这句,他又看向了人群里,目光锁在了那道本该在今夜成为他的皇后,与他共同见证童鹿光复的身影。

“辛鹤,你能再像从前那样,叫我一声吗?”

辛鹤胸膛起伏着,眼眶骤然一热,仰头看着那道苍白瘦削的身影,颤声喊道:“小越……哥哥。”

她眸中的泪水也再忍不住,潸然落下,眼前依稀浮现出那么多年,他们在一起朝夕相伴的过的无数画面,那一点一滴,皆带着温情动人的光芒,霎时抹去了所有鲜血与伤害。

旧时光当真是个温柔的美人,即使面目全非,也能让人万般不忍,生不出一丝怨怼。

钟离越听了辛鹤喊的这一声后,在礁石上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朕登位才短短一夜,只如昙花一现,一枕黄粱,大梦空空,虽生无法复国,死却可……殉国。”

天命昭昭,浮萍飘摇,大梦到头一场空,这可笑荒谬的一生,也终是走到了尽头。

少年一袭皇袍随风飞扬,喃喃的话语飘在月下,下面的辛鹤听出不对,脸色骤然一白:“不,不要!”

但为时已晚,钟离越已经抱着白翁的尸体,决然地转过身去,纵身一跃,投入了翻腾不息的大海中。

即便只当了一夜的君王,他钟离皇室的子孙,也应该保全作为一个帝王的尊严,以一个王者的姿态死去。

“父皇,不肖子孙,亡国之君钟离越,来与你相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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