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1/2)

那大方劲儿,被人说起,都不像是外头才来的,倒像是本来就在银作局里头的老人儿了。

“你这样尽心尽力,他们将来学会了,顶了你去,得了赏赐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跟纪墨一同入银作局的一个青年有意指点。

纪墨听了一愣,青年以为纪墨没听懂,便又细说了:“你看他们哪个连关节都指点清楚的。”

技艺这种事情,以一根簪子为例,那半根筷子长的一根,谁都能打出来,关键是看簪头上的花儿是怎样的,再具体就是累丝技艺的诸多关窍,那些不重要的,一看就能明白怎么做的不必说,那些需要讲解的,难道还真的给他讲解不成?

这就跟纪墨第一次看到烧蓝,啥都看明白了,可没有那个蓝料,他的做法哪怕一模一样,也不会得到一样的东西。

那蓝料就是关节所在了。

“别被你那些叔伯蒙骗了。”

青年这一句就很有些告诫的意思了。

纪墨应了,道了谢,过后却还是依旧如故,并没有真的藏起什么不让人知道。

见他这样,那青年还有些不甘心,又来找他说了一次:“你是蠢的吗?怎么什么都教给了他们?”

纪墨一笑:“这珠光色正新鲜,我一个人累死累活也做不了多少,若是拖慢了时候,宫中怪罪,又该如何?奖赏虽好,却不如月例银子,该多少是多少,不必忧虑拿了就得罪了人。”

这话说得很明白,上头一下子要那么多珠光色的簪子,哪里是轻易得的,这年头可不流行什么流水线作业,万一出个问题,都不知道找谁背锅。

只看纪大哥的往事就知道了,上头真计较起来,那是一点儿都不会客气的,这会儿拿了赏赐,下一次就只能更好,差了一点儿那就是欺上瞒下的罪过。

这话很有道理,青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皱着眉头,有些为难,似还要说服,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纪墨却不想再听那些老调了,继续说:“况且,我自来认为,技艺若想要发挥最大效用,该不要怕人学才是,那等单传的东西,一代一代,可能只是重复老一辈的技艺,很难在这个基础上创新,能够坚持把所有学到手就算是很不错的了,还要看后辈的才华限制,又或,是否愿意在此事上耗费心力,可若是学的人多了,想法多了,便会有些奇思妙想能够落在实处,做成更多人喜欢的物件,如此,才是那技艺的最大效用。”

一个人会,看似是垄断了,所有利益全归自己,可同样,若是外头不捧场,不认可,这份技艺也终究是要蒙尘的。

反倒是会的人多了,东西多了,外头有了挑拣选择的余地,更甚者,见得多了,习以为常了,反而喜欢上了呢?

或许这个道理有点儿歪,看似说不通,但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学的人多了才能有更多交流进步的余地,闭门造车,总是很容易走到死胡同去。

就像做首饰一样,不考虑外头的人喜欢什么,全按照老一辈的经验,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也都是老一辈的审美,未必得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没人要,技艺再好也是白搭。

纪墨以为,流动的才能更富有活力,如水,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永无停歇,否则,终将是被时间所淘汰,成为历史之中的一行文字。

“若有一日,无人再会这些技艺,不是太可惜了吗?现在会的多一人,将来也许就能多一份传承。”

纪墨说得很有些感触,他已经见了太多的例子,实在不希望这一项技艺也是如此。

不过,可能不会如此吧,现代人也有复古的时候,这些漂亮的首饰器物总不会全然归于古董范畴。

“你竟是这样想的?”

青年微微发愣,他从没想过这样长远的事情,只看到当前的利益了,这样一比,无端端觉得自己做了一回小人。

面上有些羞惭,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拿这种大话诓人,显得自己多高尚似的,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他就非要把旁人都衬得卑劣了吗?

青年转身走了,纪墨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他其实知道他的意思,同一批进来的外人,本应该抱团的,可纪墨这样做,倒像是背叛了一个团体一样,逼得那些人要或坚守,要或“入乡随俗”,让人不好下台了。

他们有他们的利益,他有他的,不甚相同。

第659章

不管怎样,纪墨的打算算是间接迎合了上头人的心思,珠光色的簪子一时大热的时候,银作局这边儿也有好几个人都会了,做的好不好不说,这种态度是让人满意的。

相对的,纪墨得到的赏赐果然也少了。

不过那些后学的也没得到更多的赏赐就是了,什么东西,第一次出现是新鲜,多了也就不那么稀奇了,不可能次次都有额外的赏赐。

即便如此,纪墨这个态度,还是很容易让他成为“人傻钱多”的老好人代表,身边儿也多了些不计较劳累的小工。

心知他们奉承自己也就是为了多得点儿新鲜技艺,以便跟上头讨赏,纪墨也没吝啬,凡是他做过头回的,得了赏赐的,有人学,他都会教,同样,他也利用这些小工的人脉,跟他们的父辈亲朋学习技艺。

别的不说,就是累丝一项技艺,就并非短短十年能够掌控自如的,纪墨能做,但迄今为止,做的还都是简单的,看过了银作局的师傅们做的累丝金龙手镯,他才重新又发现累丝的妙处。

金艺之极,可谓累丝。

粗细不同的金丝通过掐盘推垒编织等手段,做成不同造型的物件来,若以金丝织锦,又似雕金为龙,镂空处若可见玲珑,细缕处亦可见灵动,若造蝴蝶,翅膀通透有光,镶嵌上各色宝石之后,栩栩如生。

若做金龙,丝丝盘绕交叠,若鳞片次第,更有龙须轻颤,若飞跃在即。

便是亭台楼阁,宝塔宫殿,也有一种剔透之美,丝丝相错落,累累若层叠,仿佛可见其中有空间可纳物藏人,一同收起那景色之美,于器物之上。

见到这些物件,纪墨再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东西,不觉羞惭,亏他还以为累丝简单,说简单,的确简单,就是通过丝制作出图样来,生动逼真即可,精致美丽即可,粗细也均由工匠随意,客人是不会挑的。

他以往也曾做过,那累丝的牡丹,看上去的确多出几分华贵通透来,可在纪墨看来,也就如此而已了。

他这个想法没有表露,但在制作的选择上,他对累丝技艺所用不多也是真的,同样一件东西,用累丝,花费的精力时间多,还未必能得高价,反倒是取巧的珠光色等做法,更容易显出其价值在。

等到真的看到这些一辈子都在银作局制作累丝首饰的工匠所做的东西,一件件,都是能够馆藏的珍品,其中所花费的心思不提,但是制作耗费的时间,还有这样精细的布局,就让纪墨惊叹之余多了些爱不释手。

不由问道:“多久才能学得您这样技艺?”

纪墨是认真想要学,他明明也会,却做不到这般,差的终究还是经验。

老师傅被那崇敬目光看得高兴,摸着下巴上的短短胡茬说:“我看你的手艺不错,人也聪明,若要认真学,十年可得。”

“好,我认真学。”

纪墨没有抱怨年头太长,还没学就嫌时间久,可不是学习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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