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把他送回朝露殿（2/2）

百官一走，司马庚喉中的血沫便压不住了，顺着唇角流下，血色殷红。

到崔九近前时，他已平复了呼吸，静声问，“你用什么条件，威逼了王铮。”

十三岁那年，他偶然救下姨母生的司马辰，深知大成乱政十余年，诸侯不除，叛军不定，再多子嗣最终都只能成为他人掌中傀儡玩物，当时他将司马辰伪装成宦官藏至宫中，十七岁得了些喘息的机会，设法将司马辰送出了宫，交于鹿鸣书院山长匿名教养。

这件事，一直都是他避开耳目亲力亲为，若说谁最有可能知晓，那便是王铮了。

崔漾今日心情舒畅，看了一会儿司马庚凌冽又平静的模样，笑了笑道，“不是威逼，他也没有叛变，而是自九年前，王铮鹿鸣书院成名，与你一见如故起，便是我的人了。”

崔漾话语落，司马庚张口倒出一口鲜血，歪倒进椅子里，起初胸膛起伏得厉害，后头渐渐平息，整个人气若游丝，面色灰败。

认识二十余年，这还是崔漾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出了颓然灰败。

司马庚这样冷心冷肺的人被打击成这样，倒颇叫人意外。

崔漾收了折扇，吩咐左右，“把他送回朝露殿。”

“是。”

司马庚勉力睁眼，咳嗽道，“成王败寇，朝露殿你住，京中另选一座宅院，让我搬出去罢。”

崔漾不耐，“少废话，给我安分点，再敢出言糊弄禁卫，欺负人读书少，我便让你知晓些厉害。”

无非羞辱折磨，不是刀刺刮骨，便是人头落地罢了。

司马庚淡声道，“东、滨海、南四境动荡，虎狼环伺，光靠兵威，想坐稳皇位，只怕难。”

崔漾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并不答话，招呼大猫回去休息。

司马庚盯着闲庭信步而去的一人一虎，殿外日光耀眼，照在那一人身上，缀上一层淡淡的茸光，如今的崔九，练得一手好箭术，用和沈恪一模一样的轩辕弓，雕翎箭。

肖明冲骑快马出城下颍川，路上还注意避人耳目，只还没到蓝田，就遇见了沈家家臣，带着沈府的印信，给了他一份名单，上面都是他能调用的人，助他在上京城周旋。

那家臣指派人扮成他的模样继续往颍川去，而他则换了装束，潜回上京城，一路有那家臣提点帮扶，肖明冲果真没什么阻碍便躲过了麒麟军盘查。

陆府累世为官，对大成忠心耿耿，肖明冲自知才智不足，潜回京城后，第一时间潜入陆府，找陆子明商议大事。

“贤兄，愚弟找到了可以传消息进宫的人，尚有几名幸存的影卫，愿意效忠陛下，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听贤兄安排，只要救出陛下，八方助力，顺势复起不成问题。”

说完又奇怪问，“陆兄，你怎么穿上官服了。”

陆子明算是朵奇葩，生于儒家，却崇黄老，讲究清净无为，然而大成兵荒马乱，要君王清静无为是不能够的，他政治理想不能实现，有公务就处理公务，没公务就追求大道，老太傅教训不动，父子共在一朝，有时刚出金銮殿就被老太傅用戒尺追着打，大伙都看个热闹。

这次陆子明却不肯相帮了，反而劝他支持新帝。

肖明冲一呆，“为什么？你不给陆老报仇了？”

陆子明默然半响，方道，“想一想，家中老父被司马昌所伤，死于司马昌之手，新帝一箭射死司马昌，正是我陆家的恩人。”

肖明冲懵住了，旋即想通了关节，气愤不止，“好你个陆子明！想你出生儒学大家，世代清贵，又偏好道学，曾立誓此生不娶妻，企盼得道成仙，不曾想是个道貌岸然的假学道！见了那妖女的容貌，连忠义也不要了，那妖女当真那么美么！”

陆子明面色涨红，“我陆子明岂会背弃誓言，不过是观新帝面相贵不可言，凤凰临世。愚兄此举，本是顺应天道而为，怎么到你口里，便成浮于表皮的美丑之分了？”

什么顺应天道！

肖明冲怒喝，“陆子明你敢说，当年你隐居南山，不是因为见陛下容貌俊美不凡，才入朝为官的么？陆子明你就是个好色之徒，扯什么玄学大道！”

陆子明面色微红，分辨道，“相不完全由心生，但气度和能力不会骗人，我信新帝能力不亚于陛下。”

他昨夜推演星宿，紫微星耀照高空，三恒四象齐聚，气运旺盛，并不比前帝差，大成在女帝手中，未必不能中兴盛世。

陆子明坚信女帝就是帝王星，不愿肖明冲去冒险，劝道，“老弟，你看女帝手掌麒麟军，连王铮这样的人，都追随在女帝身侧，手下无数能人强将，岂会是简单的。”

“那不是美色惑人，能把你陆子明都迷成这样，不知道她有多少裙下臣！”

肖明冲气愤之下冲了他一句，又知道虽然老太傅是儒家正统，但顺应天命清静无为确实是陆子明的政治主张，加上两人相交已久，便也忍住了不再骂他，只是藏在袖中的右手暗中捏住了药包。

“老弟，你听兄长一句劝，安生待着——”

肖明冲正对陆子明撒了一把药粉，到陆子明迷瞪瞪歪倒，扶住人拖去书房里侧的小画室，捆在椅子上。

他第一次干这样的事，难免手忙脚乱，对上陆子明惊怒的目光，辩解道，“只是迷药，防着你去告密，过两天你就能动了。”

陆子明身体瘫着一动不动，又急又怒，“宫中守备森严，你去就是送死，你快给我解药——”

肖明冲往他口里塞布条，压结实，“我有沈家的人帮忙，宫中也有策应，沈家家主沈恪不日便到京城，我不信崔九这样一个荒诞不羁的女子，能将大成的天翻过来！”

他说完带上围帽出去，关上门后甚至交代家里的小厮不要进画室打扰。

陆子明想阻止，喉咙却发不出声音，看他背影决绝，摆明了不相信女帝有能力有手腕，朝中抱有这样想法的官员不在少数，定是要吃大亏，以他对这位女帝的了解，只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陆子明心中忧急，奋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