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2)

傅玉真跟在父亲身后,踏入傅家大宅。

照理说两岁时的记忆,早该忘怀了,他却一直忘不掉当年和母亲一起被赶出大门时的情景。

长大懂事些以后,他就暗暗发誓,他要成为绝顶优秀的人,让傅家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但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他仍是普普通通,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沾父亲的光,而傅家的堂哥傅宴,却成为了他曾经想成为的那种人。

其实他连江梅生都不如,江梅生至少能在某一个领域做到极致,而自己呢?

想起自己曾经对江梅生的轻视,傅玉真便觉得自己实在是荒唐得可笑。

进入主宅,父亲带着他在客厅坐了片刻,老爷子傅斯仁来了。他上了年纪,虽然脚步有些许颤巍,但眉眼间的深刻划痕,仍可见得当年的杀伐果断。他曾是狮群说一不二的王,直到一只幼狮长大成人,日渐取代了他的地位。

傅斯仁在主位上坐下,与傅玉真父子两人寻常问答,又问傅玉真在哪所大学,什么时候出国,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一会儿,傅斯仁把傅玉真父亲叫到书房谈事情,傅玉真得了空,便在傅宅里四处走动。主宅后侧有一方偏院,草木扶疏,清雅幽静,偏院内一丛栀子花攀过了墙头,一径香到了墙外。

傅玉真看着那洁白深绿,有些好奇,问随行的佣人:“这是谁的院子?”

“是小傅先生的。”

傅玉真问知,在这傅宅里,老傅先生是傅斯仁,小傅先生就是傅宴。傅宴堂哥在傅家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没想到傅宴堂哥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打理花木。”

“这院子里的花木,都是江先生照料的。”

“江先生?”

那佣人自觉失言,不愿再说了。但傅玉真莫名地对“江先生”感到在意。傅玉真转了一圈,来到庭院里找了个石凳坐下,叫佣人去拿冰杨梅。那佣人走了,傅玉真回到偏院外,瞧着左右无人,翻墙进去。

院子不知闲置了多久,带着几分萧条,想来是傅宴堂哥平时不爱在这儿住。院中靠墙一棵栀子花树生得繁茂,花香袭人,葡萄架下摆着一张竹床,一只旧画架,墙角丢了些颜料和调色盘,风吹日晒的,已经脏得生青苔了。

房间门都上了锁,傅玉真在窗户边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来。房间几乎都是空着的,傅宴堂哥只逢年过节带人回来住几日罢了。

傅玉真忽然想到了什么,拿手机上网一搜,傅家把子孙们的消息隐瞒得太好,翻了十多页,竟都没找到傅宴和江先生的相关信息。

这时院落外传来佣人的声音,傅玉真推开院门,低声道:“我在这儿。”

佣人见他从院子里出来,着慌了:“您怎么一声不吭跑院子里去了?”

“进去看看罢了,都锁着门,还怕丢东西?”傅玉真走到他跟前。

佣人讷讷道:“我不是那意思,那院子是小傅先生和江先生以前的居处,两人离婚后,小傅先生就让人锁了院子,不准人再进去了。”

傅玉真听见离婚二字,挑起眉,冷不丁问道:“不是才结了三年,怎么就离了?那位江先生……叫江、江什么来着——”

“江梅生。”佣人补充。

傅玉真登时脑子里嗡地一声,□□,竟是头晕目眩,耳朵嗡鸣,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佣人仍在说着:“——原先瞧着挺好,谁知道谢家那位一回来,小傅先生就跟江先生离了婚——唉,这些事我们也不好说。”

傅玉真不再言语,跟着佣人回到厅堂内坐下。冰杨梅盛在白玉瓷碗里,紫红的梅子间落着冰块,一缕一缕地冒寒气。傅玉真怔怔看着杨梅碗,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堵得他脸也白了。

他忽然抓着那佣人问:“我跟傅宴堂哥长得像不像?”

那佣人失笑,端详他:“眉眼有两三分像吧,今天小傅先生也会回来吃饭,您看看就知道了。”

有些话他没说完。小傅先生容貌英俊,傅玉真像母亲多些,五官线条柔和,偏女气。

傅玉真松开手,怔怔坐着。

他想他可能从没弄明白,江梅生究竟在想些什么。

快到饭点时,傅玉真听见了汽车的声音。

佣人们都移动到了院子里,过了一会儿,傅玉真先是听人说:“快去跟老傅先生说,小傅先生回来了。”

傅玉真不由自主来到门边看,越过几个佣人的肩膀和发顶,傅宴堂哥携着一个年轻人往主宅这边走。

仔细端详,傅玉真才觉得自己和傅宴的长相并没有多相似。傅宴皮肤冷白,面容英俊得过分,而且他穿西装板板正正,就连衬衣都扣到最上,这样一个严肃清正的人,与自己压根不像。

所以江梅生找自己,不是为了把自己当做前夫的替身?

傅玉真现在也糊涂了。他已看穿了江梅生表面殷勤,实则冷淡,内心憋屈郁闷,又气又恨,偏偏这些天闭上眼就是他。不承认也不行,江梅生早就对他造成了极深的影响,偏偏他还曾可笑地以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傅玉真正出神,傅宴已走到他近前,他下意识叫了一声傅宴堂哥,傅宴笑着看他:“玉真堂弟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今年读大几了?”

傅玉真很是诧异,他自两岁时被赶出傅家,就再也没跟傅家老宅这边的人来往过,就连傅宴堂哥,两人也不曾打过照面,没想到居然被对方一语道破身份,他不由得局促,说:“大三。”

一行人边走边进了客厅就座,傅宴带来的那名年轻人就坐在傅宴身侧。傅玉真偷偷打量他,发现他居然跟江梅生长得有五分相似!

但——虽然不愿意承认——傅玉真认为江梅生那个没良心的冤家比这年轻人好看得多,虽然年轻人身子挺得笔直,坐姿端正,但他自踏入傅宅,便带上几分如临大敌的紧绷,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傅宴向他介绍年轻人叫谢瑜,傅玉真思量,把谢瑜带到傅家老宅里来,那就是要让这个人过明路,看来堂哥刚离婚,便又要好事将近了。

堂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傅宴含着笑:“今天跟谁一起来的?”

“我爸爸。”

“你妈妈怎么没来呢?今天是家宴,叫她一起来吧。”

傅玉真不由得尴尬,他妈妈当年被赶走,这十多年,再也不曾踏入傅家老宅半步,傅宴堂哥多此一举,是在奚落自己吗?

哪知道傅宴却是认真的,他似是早知道傅家住在淮水区,竟叫人派车去接,傅玉真无法琢磨他的心思,又担心母亲被接来,傅家不肯放人进来,反倒平白受辱。但现在他身在傅家,说了不算。

傅宴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放心吧。”

佣人又拿了些时令水果,冰杨梅、冰荔枝、山竹、黑葡萄、绿葡萄,莲子等。傅宴正与傅玉真说话,随意地捏着杨梅碗,放在年轻人面前。

傅玉真不由得又看了那年轻人一眼。

哪知那年轻人有些尴尬似的,小声说:“我从小就不吃杨梅的,你忘了?”

傅宴一怔,继而不动声色道:“记错了。”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傅斯年与傅玉真父亲出了书房,叫人去饭厅摆饭。傅宴携着年轻人向他问好,傅斯年一瞧见那年轻人,眉头便皱了起来,很是不快。

傅斯年正要教训人,又有汽车进来,众人从饭厅的雕花窗向外张望,傅玉真母亲从车上下来,带着几分无所适从。

傅玉真父亲一怔,快步迎她去了。傅斯仁看见傅玉真母亲,敲了敲手杖:“是谁——”

傅宴说:“我叫人去接的。既然是家宴,自然该一家团圆。我爸妈去国外度假来不了,但在国内的,自然都该到场。”

傅斯仁气急败坏,竟不顾傅玉真父子,斥责傅宴:“你当傅家谁都能来?!”

傅玉真父亲听见傅斯仁的话,很是不快。

傅宴冷笑:“傅家的门槛很高贵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傅家是什么皇亲国戚。爷爷,新时代了,那些老套的臭规矩,该废就废了。”

傅玉真站在一边,只觉得山雨欲来,原来傅斯仁和傅宴的矛盾竟然已到了如此激烈的地步。他心中一时间百味陈杂,即气傅宴拿母亲做文章,又恨自己没有地位说不上话,否则也可以光明正大迎母亲进傅家。

傅斯仁气得直抽抽:“我知道,我要江梅生跟你离婚,你心里头恨我!”

傅玉真心头一跳,打眼望,谢瑜的眼神亦是一跳,带上几分不快,去看傅宴。

傅宴冷下脸来,那一瞬间明显动了气,却隐而不发,看向走进饭厅的傅玉真父母:“爷爷,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这顿饭吃的傅玉真如坐针毡,他有许多疑问,都是跟江梅生有关的。吃了饭,一家人坐了一会儿,便要告辞。离开时听傅斯仁在和傅宴叫嚷:“我不会同意你和谢瑜结婚的!他不过是个下人的儿子罢了!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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