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满川风雨看潮生(2/2)

傅岚宸失声笑道,将自己这位老师,从上往下都扫了一遍,语气凉薄道:“老师追上来,就为了这事?”

曹太傅伸在半空中的手,霎时顿住了,喉结蠕动了几下,他追上来,是想安慰这个年轻人几句的,叮嘱他千万要沉住气,不要急躁。

可见他仍是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得将安慰的话语又收了回去,和蔼笑道:“《道德经》八十一章,如果殿下抄完了,就命人送到老臣的府中,老臣看看殿下的书法有没有精进?”

看着这位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老者,傅岚宸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老师,你明知道父皇崇尚儒学,你却偏要孤抄写《道德经》,岂不是父皇所推崇的礼义,背道而驰?”

曹太傅反而笑的开阔了,摇了摇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个道理,殿下五岁时,老臣教过殿下了。儒家也好,道家也罢,派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对哪个阶段的殿下有启发作用,才是实实在在的。依照殿下如今的阶段,无为胜有为啊!”说罢,用手顺了顺自己那几根茂密的胡须,颇有几分老夫子讲话的味了。

小猛兽终于在老师的面前温顺下来了,低声道:“真的是这样吗?”

曹太傅伸手拍了拍傅岚宸的肩膀,沉稳道:“殿下莫怕,有老臣在,不用担心。”

看着傅岚宸仍然紧皱着眉头,曹太傅眉眼一挑,笑道:“话说,我们殿下什么时候不和陛下背道而驰了?”老师就是老师,永远知道怎么制住学生。

傅岚宸闻此言,果然抬头,刚才的颓废之色,一扫而尽。他看着这位跟随了自己十八年的老师,已然年迈,可那温和的目光中,却隐隐约约藏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锐利与坚定。

曹太傅平静道:“百姓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说的新旧势力更迭之意。可是殿下,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傅岚宸认真的想了想,回道:“因为每一代的新君,治世的法则不同,用人的规则也自然不同。”

曹太傅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对了对了,看来殿下是认真想过,才回答的。所以,陛下有陛下的规则,将来,你也会有你的规则,不用苦恼。”

傅岚宸抬头,望向黑云密布的天空,寂然道:“老师,孤还有未来吗?”

曹太傅面容一顿,他是太子的老师,他可以帮他或者教他回答世上的任何问题,可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不管将来如何,老臣永远都是殿下的老师,只要殿下愿意听老臣的课,曹家的大门便永远为殿下而开。”这位年逾七十的老夫子,许下了此生最重的承诺。

五十年前,他和老承恩公徐铄同在翰林院任职,同年及第,同年进入翰林院,只不过徐铄年长他十岁,所以比他先拜了太傅一职。

可徐铄只当了十年太傅,便请辞去了吏部,那时他正在西域游学,所以先帝任命他的叔叔接替太傅一职。

这一等便等了二十年,当陛下将四岁的五皇子牵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五十啦,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接过五皇子的小手,咧着嘴笑了好几天。

那样的场景,时至今日,他始终记在脑海里。

当日夜里,江东八百里加急,洪州刺史在牢中畏罪自杀,一时间朝野上下,但凡有个品阶的,无不惶恐度日。

再加上景州刺史革职查办尚还在狱中,如此一来,景州和洪州都没有了主事之人,江东怕是更不太平了。

皇帝心中烦躁,在这样的冷秋,嘴里都长了一口泡,餐餐只能吃流食。

朝堂上因为江东的事情,大臣们吵了三日,终于得了一个结论。

十月十八清晨,护龙司的都虞侯温离庭亲自带着陛下的圣旨去了江东,着斓州刺史徐彦,暂领景、洪二州军政内务。

消息一传开,朝野又是一片哗然。

光凌的承恩公府索性闭门谢客了,就是不知道斓州的徐府,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过几日便是秋狝,皇后娘娘特地召徐归宜进宫,好生交代了一番秋狝中应该注重的所有细节,徐归宜自是一一应下。

经过她与皇后这几个月来的相处,她发现皇后总喜欢把一箩筐的东西,一次性捣进收听者的脑子里的,不管你有没有听进去,不管你愿不愿意听,反正她就是一厢情愿的,把所有她认为正确的东西灌输给你。

这个教育观念,其实很不好。

做儿媳妇的,徐归宜还可以装装样子,幸而以前在私塾里念书,她只是懒,并非真的脑子笨,所有皇后说的一囫囵东西,她接收不了十成,七成也有了。

只是,不知道傅岚宸这个做儿子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徐归宜一边从马车上下来,一边心里感叹着傅岚宸的不容易,谁知袭月在一旁提醒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在那边。”果然一转头,便看到了傅岚宸正在那厢站着,似乎是刚从外边回来,于是赶紧过去见礼。

“妾身,参见太子殿下。”徐归宜低头行礼,余光却将傅岚宸从头扫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