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群山回响(终)(2/3)

真正一无所有的人反而更愿意去其他自由州碰碰运气,而不是前往传闻中战乱又起的奔马之地。

温特斯骑着长风,缓缓从人群前方走过,目光扫过人群。

他看到的是什么呀?

不安的目光、灰暗的面孔、诀别的丈夫和妻子、咬着嘴唇不流眼泪的母亲……

艰苦的生活和血酬的传统让蒙塔人以一种习惯的姿态默默承受着一切。他们或许已经做好埋骨他乡的准备,但是温特斯并不是要他们去死。

指引长风回到空地前方,温特斯再次扫视人群,缓缓开口:“从今天开始,你们将踏上前往奔马之国的征途。你们签下了为我效力的契约,作为回报,我承诺将对你们永远诚实。因此,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们,你们——不是我最初想要的人。”

“我要的是铁匠,从始至终,我的目的都是聘请铁匠。你们当中有人在工坊劳作了十几年,有人是没能出徒的学徒,有人是其他城镇的铁匠只是不被钢堡行会承认,但你们只是劳工——或者用铁匠们的说法——骡工。你们不是铁匠,你们只是人形的牲口。”

山坡上,幽暗的云杉相互依靠伫立着,沉默地聆听白马骑士的讲演,河谷间的大地毫无动静,有的只是一种麻木和寒冷。

空地边缘,塞尔维特、富勒等送行的人也皱起眉头,不明白男爵为什么要如此羞辱在场的劳工。

温特斯把每一张面孔都尽收眼底,他也保持沉默,直到茫茫大地万籁俱寂。

“你们为什么不反驳?”他问。

“你们为什么不愤怒?”他问。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他问。

温特斯磕刺马肋,长风迈开步子向前,黑压压的人群不由自主地避让。战马和衣衫褴褛的人们之间出现了一圈真空。

温特斯用马鞭指着面前一名精瘦的蒙塔汉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精瘦的蒙塔汉子抿了抿嘴唇。

“你难道认为我说的对?”温特斯问。

“你难道认为你是骡子?”温特斯问。

“你难道认为你活该被羞辱?”温特斯问。

精瘦的蒙塔汉子死死盯着白马骑士。

温特斯重重一拉缰绳。长风嘶鸣着抬起前蹄,把温特斯带回人群面前。

黑压压的人群仍旧如同山林沉默伫立,温特斯却已经怒不可遏,他猛地挥下马鞭,鞭梢在发出一声爆响:“愚蠢!愚蠢!!何等的愚蠢!!!”

“你们难道没有在炙烤的熔炉前劳动过吗?”

“你们难道没有在砧板上弯曲过红热的条铁吗?”

“你们的身上难道没有铁水烫出的伤疤吗?”

温特斯在沉默的人群前走过,直视每个人的眼睛:“为什么我挑选你们!就是因为你们同样知道如何使用锤子和铁砧!可为什么他们是铁匠!你们是骡工?”

“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铁匠行会——钢堡真正的主人!从选拔学徒的环节开始,就在有意挑选‘不得不服从他们’的人!在培养学徒的过程中,他们还会筛掉那些‘可能会不服从他们’的人!”

“服从是唯一的考量,不听话的学徒一个个被清理掉,天赋和才能反而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曾经是学徒?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拥有不输铁匠的技艺?你们当中有多少人在锻炉旁边劳作的时间比锻炉的主人还多?”

“神明创造铁矿,而亚当和夏娃第一次用烈火熔炼矿石的时候,铁匠行会在哪里?”

惊雷般的喝问在山谷一记接一记炸响,恩斯特·富勒被吓得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偷看塞尔维特议员的脸色。约翰·塞尔维特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眼角有些颤抖。

温特斯翻身下马,走进人群,这一次人们不再躲避。他跃上一辆马车,男人和女人簇拥着他。

他停顿片刻,仿佛是要把怒火收回胸膛。等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但还是能感受到压抑在冰层下的岩浆:

“在帕拉图、在维内塔、在联盟的每一块土地,人们都认为钢堡是财富之城、光辉之城、伟大之城,我也如此!如同向所罗门王寻求智慧的使者,我来到钢堡,希望能学会如同摆脱行会的枷锁,希望知晓没有行会的城市如何繁荣。”

“可是我看到的是什么?我看到的还是行会!我看到的还是枷锁!我看到的还是你们——被行会迫害和压榨的铁匠、劳工、手艺人!”

“我所言可有错?”

“我所言可有错?”

“我所言可有错?”

温特斯一连问了三遍,一遍比一遍更激烈。

在狂风的指引下,山林渐渐发出悠长的回响。回响。沉默的蒙塔男人和女人开始用低低的赞同声呼应。

温特斯环视四周,毫不畏惧地迎上灼热的、明亮的、愤怒的目光:“现在,我可以用最坚定的声音告诉你们,钢堡没有什么了不起!他过去是行会,现在是行会,将来还是行会。

他的利润仍旧来自垄断!而非竞争!

他的本能仍旧是固步自封!而非锐意进取!

他的灵魂仍旧是限制生产!而非鼓励生产!

正如河流必将汇入大海!钢堡必将被风沙所掩埋!被浪潮所掀翻!被时代所抛弃!”

富勒已经几乎窒息晕厥,其他来送行的人也面面相觑,唯独约翰·塞尔维特忽然长长呼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人群中央。

温特斯一拳砸在车板上,重重地为他的宣言划上句号:“跟随我前往新垦地!在那里,你们失去的只是枷锁,而我,将给你们一个新的世界!”

说罢,他跃下马车,看也不看在场其他人,大步流星走出人群,翻身跨上长风,最后回望了一眼钢堡的方向。

“出发!”

……

……

半个月以后。

与帕拉图只有一河之隔的蒙塔边境城市,卢塞恩。

“你这个清单……”埃莱克中校眉头紧锁查阅着手里的卷轴,左手不自觉地揪着下颌的胡须,语气古怪地询问:“是真的吗?”

帐篷内,小桌的另一侧,温特斯不紧不慢地刮着胡子:“当然是真的。”

埃莱克中校作为郡政府内部与铁峰郡方面私交最好的军官——当然,只是在其他军官眼中——毫无悬念被指派负责与温特斯交涉。

某位知名不具的先生的掮客生意简直是水到渠成,因为军政府目前也亟需补充军械,蒙塔发来的这批物资可谓雪中送炭。

“我的意思是说。”埃莱克中校想了一会,怕自己讲得不清楚,干脆把话挑明:“你单子里写得越多,我要分走的越多。你不要以为虚报可以增加谈判筹码。同样,少报也没用。我建议你实话实话,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您打算拿走多少呢?”温特斯的动作停了下来。

埃莱克中校竖起四根手指,然后放下三根。

温特斯继续刮胡子:“四分之一?那照这张单子来就好。”

埃莱克中校冷笑了几声。

温特斯气哼哼地刮着胡子:“难怪有人说,再好的军政府也是最糟糕的政府。”

“知足吧。”埃莱克中校对于败犬狂吠嗤之以鼻:“部长会议上,可是有不少人认为一份都不该给你们。你们可是新垦地军团的人,还是叛军,给你们一份等于资敌两次。”

温特斯语气轻松,威胁的意味却丝毫没有淡化:“那我就把盔甲火枪全都沉到河里去。”

“请。”埃莱克中校给自己倒了一点酒,靴子搭上膝盖:“反正船在我们手里。”

和则两利,斗则两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军政府拿走的份额被敲定在五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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