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肉与刺(5/5)

很多人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远黛她们消失的那一年到底去了哪里,意欲通过同样的方式变得跟远黛她们一样,投皇上所好。

有人需求,便有人提供需求。不过真的假的都来了,鱼目混珠。

听到这里,陆姝怒视观月:“什么叫鱼目混珠?鱼目不好吗?不比珍珠珍贵吗?应该叫珠混鱼目才是!”

观月笑道:“你看,我说猫儿念经的时候你还笑,说到鱼目混珠就生气了!”

“她们说远黛死了,后来远黛出了什么事,导致丢了性命?”陆姝追问道。

“你听我讲完嘛。”观月道。

一时之间,皇城多了许多以改变人的相貌为手艺的人,个个自称是鲤伴的门下弟子。

陆姝又打断他,问道:“鲤伴是谁?”

观月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猜让远黛她们改变相貌的人就是他或者他的门下弟子。可能其他人便借他的名头来获取别人的信任吧?据说皇城以前禁止过这种手艺,但事情久了,便被淡忘了。”

“那皇城里很多人会变成远黛的样子吧?人们常说,过犹不及。再好的东西,一旦太多了就不好了。是不是皇城和皇宫里太多这样的人,皇上才生厌的?你继续讲。”陆姝问道。

皇城里长得像远黛的人越来越多。给皇上谏言的大臣也越来越多,劝皇上不要沉迷美色,不要让歪风邪气在民间蔓延。

在这一段时间里,皇上深居宫中,天天由远黛她们四人陪伴,不见其他人,大臣的谏言都是写在折子里递上去的。可是皇上没有任何回应。

朝堂上怨言四起。

终于,一直把控朝政的宰相以此为由发动政变,带领禁军包围了皇上所住的宫殿,意欲取而代之。

就在这危急时刻,唯一的异姓王镇海王也领兵而来,提出由他来捉出皇上和四个女人。

宰相求之不得,意图待镇海王捉出皇上之后再暗杀皇上,将弑君的罪名推给镇海王,一举两得。

镇海王领兵闯入皇上寝宫。不到半个时辰,镇海王从皇上寝宫出来了,义正词严地对包围的众多将士大声宣布:“皇上并未沉迷美色,我们搜查了寝宫,里面只有皇上,并无美人。皇上深居于此,是为天下众生祈福。”

宰相不信,领兵进入寝宫,果然寝宫中除了皇上并无他人。宰相不死心,几乎掘地三尺,可也没有找到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于是,将士山呼万岁,反将宰相抓了起来,当场以奸臣谋逆的罪名砍了头。

从此之后,皇上将一切朝廷事务交与镇海王。

“那四个女人呢?”陆姝迫不及待地问道。

观月回答道:“众说纷纭。有人说镇海王为了救皇上,无奈之下将那四人杀了装在皇宫的瓶子里,所以宰相找不到了。也有人说皇上和镇海王早就知道宰相有篡权之心,在宰相来之前将她们四人处决了,故意等宰相闯入皇宫,暴露原形。无论哪种说法,她们四人都成了朝廷斗争的牺牲品。”

陆姝叹息道:“让她们万众瞩目的是皇上,让她们死不瞑目的也是皇上。她们真是可怜之人!”

“是啊……”观月道,“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今天碰到的那个张妈妈,便是镇海王王府的人。”

陆姝一惊,问道:“她是王府的人,那怎么在皇宫里面当差?难道镇海王把皇宫当他的王府了?”

观月解释道:“当然不是。镇海王比宰相聪明多了,怎么会做这种事情?那四个女人消失之后,镇海王便将他最为喜欢的女儿安排在皇宫,任司仪一职,掌管宫内一切事务。他女儿虽是司仪,却如皇妃一般有自己的宫殿。人人皆知镇海王的女儿就是将来的皇后。宫里的人早已暗地里唤她为千岁了。那个张妈妈,便是她的心腹之人,所以嚣张跋扈得很。如今镇海王把控外朝,他女儿掌控内宫,这内内外外都在他们的手里了,比当年的宰相权势还要大!”

“哦,糟了!我得罪了张妈妈,岂不是等于得罪了镇海王的女儿?我一个六百岁,得罪了千岁?”陆姝顿时慌张了。

“人间的千岁万岁只是称呼而已,不过你跟她有了过节,以后得处处小心。”观月忧心忡忡。

“我明白张妈妈为什么如此恨我了。她见皇上召见我,或许以为皇上仍然喜欢远黛那样的女子,觉得我这是有意勾引皇上,会影响到她家主子的前程,所以说出‘扰乱朝纲’那样的话来。”陆姝的迷雾渐渐拨开。

观月点头认同。

“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皇上当年为什么要将远黛她们变成我的模样?”陆姝百思不得其解。

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并不是她像极了远黛,而是远黛像极了她。毕竟她这般模样已有一百多年,远黛她们大概二十岁。从先后来说,陆姝在先,她们在后。只是宫中人不知道而已。

“莫非皇上见过你?”观月问道。

陆姝摇头:“他贵为天子,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踏出过皇城一步。我一介平民,六百多年来从未进过皇城。他怎么可能见过我?”

“难道是梦里见过?”观月挠着下巴说道。

陆姝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见都没见过,怎么会梦到我的模样?”

观月正要说话,外面又响起了叩门声。

此时三更刚过,一般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陆姝慌道:“难道那个蝹又来了?”

观月道:“难道它知道院子里没有柏树,所以又来骚扰我们?”

他们俩听了一会儿,那叩门声一直不停,来者应该是知道里面有人。

观月道:“要不我们假装不在?”

陆姝想了想,说道:“他敲了这么久还不走,说明他确定我们在这里。如果我们就这么躲着,那以后别说蝹之类的怪物了,阿猫阿狗都敢来欺负我们!”

观月急眼了:“阿狗就算了,你还看不起猫啊?”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这个意思。”陆姝怕观月生气,急忙解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观月双手叉腰,愤愤不平,颇有一副泼妇准备吵架的架势。

陆姝指着院外,生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吵!你快变回去,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观月道:“这笔账以后再跟你算。”说完,他往地上一趴,恢复成一只猫。

陆姝拎起猫耳朵,将猫丢在了桌子底下,然后走到院门后面。

叩门声还在响。

“都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啊?”陆姝故意以抱怨的口吻说道,尽量让自己像一个深夜睡眠被打扰的人。

“鄙人姓陆。”门外一个小小的声音回答道。

陆姝一惊。姓陆?难道是那个和尚?她已经忘掉和尚的法号了,只记得那法号很难记住。

她常常会这样,忽然记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不记得忘记的是什么。

可是外面的声音跟那和尚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我给你带了青团来。”外面的声音补充道。

青团?在她的世界里,那可是除了酒之外最美味的东西。

就像“陆”这个姓氏一样,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修炼成人的鱼都喜欢吃青团。

“你到底是谁?”陆姝问道。

“我是来跟你叙叙旧,顺便帮你渡过难关。也许你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你。”外面的声音回答道。

叙旧?莫非来者是故人?陆姝心想。

可她从没有过姓陆的故人。

外面的“故人”说来帮她渡过难关,应该是知道了今天在皇宫门口发生的事情,知道她得罪了张妈妈。

在那种地方打了张妈妈,事情不传得飞快才怪。

陆姝心想,既然来者没有恶意,不如见一见,虽不指望来者真能帮上什么忙,但不能拂了别人一番好意。

于是,她将院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位非常清秀的男子,一手提着纸包,里面应该是青团,一手拿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

“我确实不认识你。你恐怕是走错了地方吧?”陆姝对这个男子没有任何印象。

男子将折扇往手上一拍,往前迈了一步,脑袋一晃,唱戏一般说道:“人言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怎么能说初次见面就不是故人呢?”

陆姝差点儿笑出声来。

男子这才作揖施礼道:“在下陆六断,家住水乡深潭,甲子十年前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今日听闻姑娘遭遇难关,特来给姑娘谋划一二。”说话仍如唱戏。

陆姝一听,这人原来是个水怪!家住水乡深潭,不就是住在水里吗?六百年前曾见过一面,不就是怪物吗?

妖怪有一些避免暴露身份又故意试探对方是不是同类的暗语。甲子十年前,乍一听不知所云,既不是说甲子,也不是说十年前。但修为高的妖怪知道,这说的是十个甲子,一个甲子轮回是六十年,十个甲子便是六百年。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让陆姝惊讶的。

最让她惊讶的是,这水怪居然也姓了陆!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自己的同类,她内心除了惊讶,还有激动,差点儿就说自己也姓陆,也曾住在水乡深潭,恰好有六百多年修为。对她来说,这就像在异乡遇到故乡人一般。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陆六断吓得一哆嗦,踮起脚来往里面看,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居然养猫?”

猫叫声让陆姝及时清醒过来——即使遇到同类,也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陆姝故作轻松地说:“哦,对呀。这不春天来了嘛,它就叫得厉害。”

“你……不怕猫吗?”陆六断问道。

陆姝假装听不明白,反问道:“猫有这么可怕吗?”

陆六断站在门口犹豫不定。

陆姝知道,他想进来,但是那只猫让他有些害怕。

“我们都怕猫的,不是吗?”陆六断问道。

陆姝把紧口风,说道:“我还挺喜欢的。”

陆六断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然后说道:“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这下陆姝更加清醒了。这个陆六断必定是有其他目的而来,不然不会在明知屋里有猫的情况下,仍然要进里面瞧瞧。很大可能,他跟蝹是在同一个幕后人的指使下来到这里的。

陆姝心想,吓走了蝹,来了个陆六断,如果今晚吓走陆六断,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来客,不如让这个陆六断进来。刚好她也可以探探陆六断的虚实。

“看你好像走了很远的路,进来喝口水歇息一下吧。”她侧身站在门旁。

陆六断走了进来。

陆姝领着他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说十年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哪里见的我?”

她有意将甲子十年前理解为十年前。

陆姝暗暗为自己的机灵得意,心想,装聪明我不一定会,但装傻这种事情,我可是游刃有鱼!!--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