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白地风云(1/2)

五百年前一行僧,曾居佛地守弘能,

云波雪浪三千垅,玉埂银丘数百塍。

曲曲同流尘不染,层层琼涌水常凝,

长江永作心田主,羡此当人了上乘。

这是一首摩崖诗,镌刻在云南中甸三坝乡白地村白水台源头处的一面石崖上,讲的是北宋年间,纳西族东巴教祖师丁巴什罗游历吐蕃归来,在白水台创立“东巴教”修行传教的故事。诗作者是明朝嘉靖年间丽江府木高土司,时中甸被丽江木土司所占领,木高巡游到此,意气风发,留下了这首传世名作。诗中描述的白水台,乃因泉水钙化沉淀后覆盖山地而成,泉台如扇形展开,层层叠叠,顺着山形垂落而下,远观如白玉梯田,近看似珠帘玉盘,享有“仙人遗田”之美称。

“东巴”在纳西语中意为传经授艺的老师,他们熟悉经文典籍,精通天文地理,擅长星象占卜,深受纳西族人的敬仰崇拜。东巴教历经几百年发展,在滇藏川各地形成了白地、新主、依陇、白沙、俄亚、大东等诸多派别,其中,白地派因祖师爷亲临修行之故,被公认为是最古老最正宗的一派。东巴教并无固定的传教修习场所,弟子们平日也不脱离生产劳作,仅在重大祭祀仪式中,方才集结成派。

元明两代,丽江木土司受中央王朝庇护,权盛一时,为扩张疆土,木氏持续向西北方的迪庆、芒康等地以及康南的木里、巴塘、理塘等地进行军事侵略,战争旷日持久,无数百姓卷入其中。东巴教的经文典籍多为祭神驱鬼或卜卦测事之用,经历过木土司战争的东巴先人为御敌防身,研创了诸多精深莫测的武术技法,这些武功技法在各派密不外传,成为东巴经文中最神秘的篇章。

自万历年始,若无战事影响,每隔三年二月初,滇藏川各地的东巴都会聚集在白水台举办一场隆重的法会,期间举办祭天祈福、祭拜祖师、切磋技艺等各项活动,其中各派大东巴武功技艺的比拼,是每届法会的压轴大戏,是法会中最引人瞩目的环节。

明朝万历四十年,明神宗驾崩,明熹宗即位。西南边陲,丽江木氏在各地燃起的战火稍稍熄灭,饱受战争之苦的滇藏百姓,终于得到片刻喘息之机。这年二月初,白地东巴法会又恢复举行,初十这天,法会已进入最后一天,白水台旁边的一块土场上,烟香缭绕人头攒动,中央立着一个两丈高的比武擂台,擂台上挂满松毛清香,擂台下面是各色人群,有白水台附近的村民百姓,也有远道来观战的各界江湖人士,大家都在猜测本届法会比武,谁能最后获胜夺魁。

擂台上站着两人,边上是一名面目肃严手持铜锣的东巴,负责主持比武大会,台中央是一位六旬年纪精神矍铄的老者,他头戴五佛冠身穿黄色法衣,乃是这次法会的东道主,白地派的普格东巴。前两天的比武中,普格东巴凭借本派绝技“东巴剑法”已经击败了十多名对手,此时,他正手持一把铮亮的黄铜长剑,等待着最后一位挑战者出现。

“三声锣响,武赛定榜!”主持东巴拖长声音喊了一声,开始敲锣计数,“当!”,一声锣响,台下百姓开始紧张起来,“当!”,二声锣响,人们屏声静气翘首以盼,眼看普格东巴将再次夺魁,作为夺魁奖励的东巴祖师爷法杖,将连续三届归他们白地派保管。

便在这时,有个身影像是白鹤起飞一般,“嗖”地斜飞出了人群,很多人还未看清,这个身影已飘然无声地落到擂台上,“哇,是俄亚派的西瓦东巴!”“听说他也赢了很多场!”人们窃声议论着最后上台的挑战者。

这是一位年约五旬身材枯瘦的长须老者,赤手空拳,身穿一袭粗布长衫,并未像其他大东巴一样身穿鲜亮的法衣。他斜睨了一眼普格东巴,对主持东巴道:“我们俄亚派与普格大师讨教讨教!”,主持东巴蹙起了眉头:“西瓦东巴,你……你们这功夫……”

主持东巴这般态度,原来事出有因:东巴教各派武功虽有差异,但大致分为刀法和剑法两大类,而且都以东巴祭祀仪式中的刀弓剑舞为根基。唯有这俄亚一派,不用任何刀剑武器,专注研究四肢技巧和身体移动,创建了一套怪异的身法,该身法行踪飘忽,实战中上蹿下跳横扫斜踢,多使用一些虚晃、闪避、偷袭、绊腿之类不入主流的招式,声东击西出奇制胜,是以被其他传统教派视为“邪门”,耻于相提比较。

俄亚派传承到西瓦东巴这一代,其“邪门”之风更加突显,西瓦东巴除了修习这套怪异的身法,平日还修习汉人的易经卦,痴迷钻研一些旁门左道奇法怪术,行踪也是独来独往,他们俄亚派虽有几十名弟子,本次法会却只有他一人前来。

普格东巴作为一代东巴大师,胸襟自是比常人开阔,朗声说道:“比武之道,以技服人即可,不应有正邪之分!”,说罢亮出铜剑,对西瓦东巴道:“请西瓦大师出招!”

西瓦东巴笑道:“普格大师果然有肚量,那我就不客气了!”,身形腾飞,双手已经直抓普格东巴肩头,普格东巴冷笑一声,身子微斜避开抓击,手腕一转一翻,铜剑直刺西瓦东巴胸口,这一剑气势雄浑,看似西瓦东巴已无法迎挡,却见他步履轻移陡然转身,如鬼魅般窜到普格东巴身后!

普格东巴知身后有人,反手一剑从腋下刺出,西瓦东巴闪身避开此剑,击出一掌,普格东巴察觉脑后生风,侧身避开,斜身又刺出一剑,西瓦东巴身形一晃,“蹬”地避开普格东巴刺击,似大鹏展翅腾地而起,一掌拍向普格东巴后颈!

普格东巴轻松闪开,却见身下伸出一脚,绊住他去路,他挥剑直砍过去,忽见身子左侧倏地探出一只手掌,将他腰背抱住,普格东巴用力挣脱,转身一剑刺出,西瓦东巴又灵活地避开,身形一晃贴到普格东巴身上,像泥鳅一般将他黏住了,那样子甚是滑稽,普格东巴忍不住骂道:“呔,你这招数确实是……”

台下观众目睹两派大东巴较量,一正一邪互相克制,只觉大饱眼福。台下几十名白地派弟子目睹普格东巴奋力捍卫本派荣誉,自是倾力呐喊,心脏狂跳着快要蹦到台上。

两位东巴大师或攻或守倾尽全力,半个时辰后,均已面露疲态。普格东巴调匀气息,忽又刺出一剑,此招剑式繁杂,剑影翻飞,如洪水铺天盖地,直击西瓦东巴上中下三路,西瓦东巴一惊,身子连番腾挪翻转,虽然惊险避开,也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普格东巴使完此招,功力损耗颇多,见未将西瓦东巴击中,心下慌乱,脚步稍显凌乱。西瓦东巴趁势腾空跃起,似猛虎擒羊抓向普格东巴两肩,普格东巴赶紧屈身避让,西瓦东巴眼疾手快,扣住普格东巴手腕,又一用力,将他铜剑夺到自己手中,普格东巴大惊,便要反抢,西瓦东巴腾身跃开,铜剑疾刺而出,虽然毫无剑招,却已抓住要害,不偏不倚往普格东巴喉咙刺去!

那剑带着充沛劲力,若被刺中咽喉,定无生还可能,台下人群眼见惨剧发生,“啊!”地发出一阵惊呼。西瓦东巴心中有数,竟然手一松,将铜剑“哐当”丢在地上,又一个漂亮的旋转翻身落到擂台上。

台下观众一直喝彩加油,见此情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普格东巴自知已经落败,俯身捡起铜剑,朝西瓦东巴抱了抱拳,神色尴尬地道:“西瓦大师身法精妙,老东巴我……我今天认输了!”

西瓦东巴性格率真,掩饰不住得意,笑道:“哈哈,白地派的剑法名不虚传!承让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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