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1/1)

李辞没过几日便在明光殿中见到了襄王,极为震惊,简直快要认不出来那是襄王了。这才多少日不见,襄王竟然形容枯槁至此。往日穿在身上尚合身的宽大袍服如今空空荡荡的,风一吹就能够飘起来。富态的脸庞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枯瘦到颧骨凸出、眼窝深陷的苍白面容。眼下呈青黑之色,骨瘦如柴,风一吹便能倒,身子似是畏冷而不住微微颤抖,时不时轻咳几声,严重时几难自抑。

李辞几乎难以见眼前这个消瘦枯槁的人同以往大腹便便、颐气指使的襄王等同起来,也不知襄王这些日子遭受了什么,竟成了这副样子。她一时间唏嘘,心有不忍。

襄王似乎也是刚到明光殿不久,昭和帝亦是极为震惊他的变化,心情几度反复,终究是不忍之心占了上风,“这才短短几日,你便成了这个样子,莫不是有人胆敢虐待于你。”

帝王显然是动了怒,满殿之人皆下跪。李辞也欲要跪下,岂料昭和帝抬眼看了看她,一指座椅,让她先到那边坐着。李辞不敢多话,正巧坐在了襄王的下首。

襄王连忙跪伏道:“岂是别人的过错,是儿臣内心有愧,日夜悔恨,于父皇不能尽心忠孝之事,于家国不仅无功且有大过;识人不明,轻信他人谗言,致使父皇龙体受损,儿臣有罪。”声泪俱下,声音喑哑,见者无不为之动容。

昭和帝终究是于心不忍,亲自扶襄王起身,“既然知错,日后自当谨慎行事,改过往善,戒骄戒躁,不可再犯。”言下之意,便是将先前之事轻轻揭过了。

襄王更是痛哭流涕。

李辞在一旁心情复杂,不知襄王是真心悔过还是不惜自身使了苦肉计,若是后者,只能是说襄王经此一事,变得更加狡猾狠厉了。可这些暂且不论,他们始终是同父所出的兄妹,她少不了要关切襄王几句,襄王的态度亦是极为真诚。

李辞大为讶异,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是让襄王好好保重身体云云。此番她来明光殿是为了请安。临近年关,诸王来宫中愈是频繁,目的之一便是为了向皇帝请安,大魏立国以来历来如此。今日她来得早,并未见到周王与宜王、安王等人。她暗暗看了襄王一眼,若是周王等人来此,襄王仍在这,也不知会是何种情形。

念及此,李辞便先请告退,省得待会碰见周王等人。昭和帝今日的心思也不在李辞身上,手一挥便准了,李辞便告退离开明光殿。

回到雍王府,寻了几处地方都没有找到赵容倾,还是孟深告诉她,说王妃正在书房里对账。李辞闻言挑眉问道:“不久前不是才对过一回么,怎么今日又对?”

雍王府家大业大,李辞虽封王,却是在京,并无明确定下封地。王府收入大部分是靠着昭和帝以往赏赐下来的地产和酒庄等,一部分也是靠着底下人送上来的心意。每年末,负责管着这些产业的管事就会将账册上报,请王府核实。

可她记得阿容已经核过一回了,莫非是出了什么差错?思及此,李辞眉心不由地凿刻了一个浅浅的“川”痕,不等孟深说些什么,直接大步朝着书房而去。她到时,几位管事仍在奏事。这几人,李辞记得,他们都是关着粮布产业的管事。

几位管事见雍王府的主子走进来,纷纷朝李辞行礼。李辞挥手让他们继续做事,自己到一旁坐着了。她听了几耳朵,似乎是因为今年粮布收益大涨,到了年末归账的时候,仍是没有核算完,至今日才算核完,所以向王妃禀报。

这是好事啊,银子多谁不喜欢。

她忽又想起来,以往粮布产业在雍王府拥有的整个产业中所占的比重不算大,唯一还算值钱的也就是开在东市的粮铺和米铺了。往年虽然也赚钱,但决计没有夸张到要延迟核算时间的地步。唯一的可能,也就是苏家了。

上一年苏家欲将粮米生意扩展到洛都来,梁长史曾与她说过这回事。后来,阿容曾说她与苏家如今的当家家主苏三有旧,她当即就吩咐人对苏家的产业多加照拂。万万没有想到,回报竟是如此丰厚。

苏家也不愧是做粮米发家的。

李辞来时他们已核算到末尾了,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几位管事纷纷告退。赵容倾将手中的账册递与身边侍女,这才看向李辞,问她道:“你今日不是入宫向陛下请安了么,怎么这么早回来?”

近来李辞每日清晨入宫,晨时去,总要巳时末才回府。

李辞摸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才道:“我去父皇宫中时,襄王已经在那了。见到他时,可把我给生生吓了一跳。往日见襄王都是大腹便便,如今瘦得身上都没有多少肉,那手瞧着都是骨头连着皮,形容憔悴,整个人都没有了精气神。这才短短时日变成了这副人形骷髅样,我看着都十分不忍唏嘘。我不欲与周王等人共一处,便请先告退了。”

她想想也觉得襄王可怜了些。谋弑君父如此大的罪名,仅凭一个宫女的一面之词如何能够将堂堂亲王定罪。但左思右想,不过是争夺太子之路上,技不如人罢了。襄王若是倒了,首先获益的就是周王,其他人也未免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如今事情真相如何一直未能查清,大家都脱不了嫌疑就是了。

“襄王此番惨状,陛下内心必会动摇。”赵容倾看得分明,襄王此番情形不管是真的凄惨还是另有心计,他都切切实实地戳中了昭和帝的心软处。眼下未有确实的证据能够证明下毒之事乃襄王所为,此事便会被揭过。

倒是在意料之中了。

李辞接着叹道:“父皇已决意不与襄王追究此事了。”她有些疲惫,兜兜转转局面几乎又转回来了。等到四姐回洛都,势必会形成三方鼎立,他们的兄弟姐妹之争终是不可避免了。她内心感慨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他们都回不了头了,只能继续往前走,成王败寇,只看最终结果了。

周王党人看到襄王被解除了圈禁,心情都不算好,这几日听说他们的脸色都是臭的。宜王心里老大的不爽了,却也只能够憋着一股火烧得慌。襄王如今这凄惨样,让宜王觉得襄王愈发可欺了,与他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然后肆笑着扬长而去。

他是畅快无比,却没有看见襄王阴鸷而难看的神色。

“襄王兄,这些时日,宜王背靠着周王,可是得意无比。如今,他竟猖狂到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安王跟着襄王身边,望着宜王扬长而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道。

“暂且让他猖狂几日。”襄王倒没有几分怒意,反而淡淡道。他如今身子虚得厉害,说两句话都会牵动肺腑,时常备着帕子捂着嘴轻咳几下。

安王闻言,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几丝讶异,一闪而逝,也不再说些什么。襄王经此一事,倒是变得了许多了。

此时,与洛都仅一州之隔的川渡州梁河渡口。

“华朝殿下,眼下天寒地冻,河水结冰,冰层十分厚重,官府目前可以使用的船只不能破开如此厚的坚冰,此路怕是行不通啊。”川渡知州一脸难色道。远目望去,宽阔的梁河一片白茫茫的冰霜之色,冰层坚厚冻住了河上的运船。川渡州官府的官船刚下水便被冻住了,若要行驶也只是勉力为之,怕是出不了川渡州,官船便要损坏在途中了。

川渡知州小心观察着李颂的神色,目光有些闪烁。可见她面色毫无波动,不知这位是喜还是怒,心下更加惴惴不安。这位声名赫赫的华朝公主殿下昨日手持圣旨前来借船,他如何敢不应。只是船一下水便举步维艰。

这走水路怕是要行不通了。

可眼下,距离除夕已没有多少时日了。若是走水路不行,再走陆路,所有时间必然有所延长,怕是赶不上除夕了。

李颂望着茫茫的梁河,并未说话。她不说话,其余人也不敢开口,一时之间有些静默。直到川渡知州忍不住道:“殿下……”

“将军,船来了。”校尉忽然开口道。

众人望去,只见远处渐行渐进一只运船,其规模并不比川渡州官船要小。不多时,船只便停靠在了渡口处。川渡知州见此,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讶异。目光看向那船只的旗帜,只是一面黑红色的旗帜,未见有任何标识。

这是,哪家的船?

船只靠岸后下来一名小胡子的管事,他朝李颂行礼道:“殿下,请登船。”

李颂应了一声,转头吩咐部下登船,自己亲自将妻子推上船内。川渡知州欲言又止,李颂不欲与他周旋,只道:“此番劳烦何大人了。”

川渡知州不敢接她的礼,连忙拱手道:“殿下客气了,此番未能帮上殿下的忙,臣下已是十分愧疚,岂敢当得起‘劳烦’二字。”

二人客套一番,川渡知州目送着载着李颂的人船只远去,眼中一片黑沉。“去查查,这船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另外,火速将此事报到洛都。”

所以,这船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船是从何处来的?”风锦念,亦是李颂的妻子问道。早有预料她们回京之路不会顺畅,此番借船亦是生了波折,洛都中的人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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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