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_第81章(2/2)

白重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为何?”

“说实在话,刘指使曾找过我两次,但我都推了,当时固然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倒不完全是为这个。我投奔指使的时候他条件并不好,说是郑州的指使,其实下辖的范围也就管城一带。而且他白手起家,早先没有任何积累,虽说是大指使,可那点权势实在不算什么。所以我一开始是不愿的,推了一次又一次还存着等其他人的心思。”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笑道,“若是那时候白公来,说不定我就愿了。”

白重一怔,苦笑着摇摇头:“我不如刘二郎,那后来是刘二郎又找了你第三次?”

“没有,是我主动投奔过去的。因为我听说了一件事。”他说着把早先刘灿等人遭遇匪兵的事说了一遍,“指使为那些士兵亲自抬棺,我想无论是虚情还是真意,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总不会反过来捅我一刀,哪怕有一天他失败了,那么最次也会给我留下一笔财富,更有可能的是为我找一个好下家。”

白重看着他慢慢的笑了:“你很会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白公可见这些年刘指使有对不起过哪一个吗?哪怕是早先的张将军,指使又是如何做的?”

白重面色凝重了起来,终于他慢慢的点了下头:“你帮我把五娘子叫过来吧。”

赵方毅起身拱了拱手然后出去了,徐氏很快就过来了,他们夫妻在屋内小聚了片刻,之后几个孩子也被叫了进去,夜色一点点深沉了。刘成白钱几人始终站在外面,他们现在当然有很多事,但他们谁都没有离开。刘成曾想让赵方毅去休息一下,却被他拒绝了:“虽然大势已定,可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轻忽了。若外面现在无人我自然要出去,可现在赵将军已经在外面了,还有大郎君主持大局,那我就该守在指使身边,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也好有个应对。”

刘成也知他说的有理,当下也不再推让,只是道:“那就有老先生了。”

“指使客气,这是某份内的。”

几人不再多话,虽然刘成和赵方毅此时有很多话要说,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刘成让人拿了几把胡床,几人就坐在了那里。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刘灿派了几个人过来,一是说了外面的情形,另外一个却是准备了一些宵夜。这宵夜倒也简单,就是面条,不过是用羊肉汤下的,加了萝卜。面条是刘灿让人特意做厚了,所以就算在汤中泡了一段时间也不粉。这个时节,众人都有些饿,这么一碗热腾腾的面吃了再喝了汤真是暖心又暖胃。

“大郎君说外面已经处理妥当了,虽有些宵小,也没能闹出什么,让指使放心。李家的人曾试图出门,不过被拦了下来,用的是夜禁的理由。”

刘成笑着点点头:“你回去对灿儿说,让她也别累着自己了。万事小心。”

“是,外面的兵士,大郎君也准备了吃食,现在应该……”他话音没落,外面就响起一阵阵欢呼,再过一会儿就有人提了两个篮子来给这院子中的士兵发东西,他们自然是不好再吃汤面了,不过这倒不是刘灿吝啬,而是不方便。这准备的就是羊肉炕馍。这东西简单的说就是烙饼加羊肉,不过和普通的烙饼不一样,这个烙饼还要在火上再烤一圈,要烤的焦香酥脆,烤的时候还要加油,正宗的做法就是加羊油,刘灿一时找不到那么多羊油就用了猪油代替,也让一干兵士吃的狼吞虎咽。他们的伙食虽然不错,可依然缺油少肉,在这个时候来上这么一大块带着羊肉的油饼,那真是吃的满嘴流油,就连淋了雨的身子也仿佛暖和了起来。

除了烙饼,就是酒,一人二两浊酒,酒量浅的最多也就是蒙蒙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有感觉,更多的还是暖一下身子。而这酒一下来,兵士们的欢呼声也就更大了。这声音传到屋内,徐氏就有些不满,她垂泪看着白重,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白重道:“你不要多想,这并非他们在庆祝。”

“我知道,官人放心吧,我以后再不会糊涂了。”徐氏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不懂事得罪了刘家以后日子不好过。

白重摇摇头:“你听他们是在说什么。”

徐氏侧耳去听,外面的声音有些杂乱,她费了一番功夫才隐隐的听到什么谢酒谢饼之类的话。白重道:“值此深夜,又是刚刚做过战,让兵士们得些吃食也是应有的。五娘子,不管刘成是真厚道还是假慈悲,既然他愿做出这个样子,你就顺着他来。他就算为了自己的这点名声也不会无故难为你们母子的。”

徐氏应了,又道:“早先官人不是让我们投奔杨公吗?”

“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同杨公的交情还不足以让你们母子无忧,倒是这里,总有小十四……”说到这里他的心一颤,他一直知道白钱是个好的,可又觉得他太不懂事。都是白家人,他帮扶一些又有什么不对的,他却偏偏不乐意,竟和他疏远了!他做的指使,他做的节度使,他愿意帮哪个白家人,就帮哪个!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可是现在……他能依靠的,还是只有白钱。

“小十四有些倔,但心是好的,你只要不犯大错,他总会护着你们母子的……”看着不断垂泪的年轻妻子,白重只觉得什么事都需要交代一遍。

夫妻俩在这边不断说话,刘成等人也不急,坐在外面渐渐假寐了起来,待到天色微明的时候房里传来了哭声,几人睁开眼,白钱第一个跳起来冲了进去。白重已经闭上了眼,这一次是真的闭上了,他的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脸色却仿佛还有些忧虑。徐氏正趴在他身上痛哭,几个孩子也哭成了一团。

“八叔……”白钱跪了下来,“八叔!”

他张开嘴,却只能反复的叫着这两个字。在刚才他还抱怨白重念叨过去,而在这一刻他只痛恨自己早先的执拗。八叔好听奉承话又如何?喜欢照顾那些没有作为又各有算盘的白家人又如何?后来同他疏远了又如何?说到底,他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如果不是他把他带出来,长到年龄的他最后还是要出来当兵,而没有人带着他又哪里能一早就做了都头?而若不是做了都头,他说不定早就死了。就算不死,残的机率也很大,而到了那时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他知道的,这些他一直都知道,可他就过不去心中的那个坎儿,就想去别别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