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_第181章(2/2)

朱氏是继母,爹爹和哥哥好歹是亲的吧?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沈二爷和三少爷沈义诺身上,若这对父子还是和朱氏同一个鼻孔出气,那么以后关于今竹的事情,都不用请二房过来商议了,免得看着堵心。

沈二爷从知道消息后,一直神情恍惚,他想起沈今竹要求搬出去单住时的说过的话来,女儿杀过人,她都自己都不记得杀过多少人了、她还和一对父子定过婚事、她失踪三年,穿着奇装异服成了荷兰商人的女儿,在谈判桌上和自己讨价还价,词语犀利,是一个双面细作、她还将手中无价之宝的火药枪械图画和文书献给了皇上、她召唤大象救了大皇子……正如女儿所说的,她是第二个聂隐娘,他不能过问女儿在干什么,也没有那个本事过问,她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羽翼丰满飞走了。

在座的亲友都不相信赵管事父子是沈今竹所杀,但是知道女儿真面目的沈二爷却觉得此事绝非空穴来风——即使真是她做的,他也不会惊讶。可是他是一个父亲,哪怕是女儿捅破天去,他也只当看不见,先替她遮掩着,沈二爷清咳一声,说道:“我生养的女儿,我最清楚她的秉性,绝对不会做出滥杀无辜这种事情来(潜台词就是即使是她干的,也是那两个人罪有应得)。此事颇为蹊跷,大侄儿以前是推官,有他在金陵坐镇查案,我是放心的,我打算乘船南下,一路追着今竹的足迹,在身边保护她,一来是怕她路上遇到歹人,二来是若遇到官府捉拿她,我可以抵挡一阵子,我虽已经丁忧在家,没有官职了,好歹也是两榜进士,也有些故人门生做官,有我这个父亲在身边,应天府衙门不敢乱来。”

沈二爷有如此表态,众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出现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情况,起码沈二爷的态度是明确的,先保住沈今竹,其他以后再说。朱氏听了,觉得大为不妥,嘴唇蠕动几下,碍于三从四德,不敢当面驳了丈夫的话,暗中隐忍不发。

一直沉默的沈义斐说道:“我和爹爹一起去找妹子当面问清楚,也能护住她一刻。”

朱氏说道:“斐儿,你爹爹出远门,你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连你也走了,男主外女主内,家中外事不决,如何是好呢?”

沈佩兰听的心烦,她是个爽利的脾气,直言不讳说道:“二嫂这话好没道理,金陵文臣武将之家,男人出去做官或者打仗戍边,留老母妻儿在家中,上有老,下是小,家中没有成年的男子,人家当家主母不照样过日子?再说了,二哥和侄儿出门,金陵不还有我们这些至亲在嘛,我们能置之不理?”

朱氏正欲争辩几句,被沈二爷一个眼神堵住了,沈二爷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父子这就动身,家中就拜托妹妹侄儿们照看一二了。”

沈咏兰说道:“放心吧,你们只管去,在此事没有平息之前,我是不会回徐州的。”沈咏兰和应天府尹刘大人的过往,沈二爷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此事不易说破,他暗暗一叹,和儿子一起向众人告辞。

金陵三山门内的西水关一座民宅里,隆恩店赵管事家里已经扎起了孝棚,哭声震天,因赵管事父子的尸首还在应天府衙门由仵作检验看管,所以灵堂上摆的是两具空棺材,里头放着两套寿衣。

锦衣卫的行刑人从柴房里出来说道:“曹百户、汪百户,已经差不多了,要问什么赶紧的,待会人疼晕过去,再问什么就好胡乱攀咬一气,反不如现在诚实。”

两人走进柴房,里头的几个人已经用刑完毕松绑了,每个人都装进一个单独的铁笼子里,这笼子极小,人坐在里头,腰伸不直、腿也要打弯,想躺着必须得具备蛇一样柔韧蜷缩着身体才行。

笼子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是如此,她像一条蛇似的盘旋着身体卧在笼子里,肤白腰细、全身上下不见一丝伤痕,却在听到脚步声时恐惧的连呼喊都忘记了,她筛糠似得瑟瑟发抖,说道:“求求你们放我出去,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曹核问道:“你是谁?”

女人说道:“我——我是赵管事的小妾,叫做佩玉。”

曹核一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赵管事最受宠的小妾,以前是轻烟楼的红牌姑娘,老大嫁作商人妇,你读书识字,能写会算,平日还帮着赵管事打理私账。佩玉姑娘,我对这些明面上的、大家都晓得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你要说的是暗地里,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若还是这些陈词滥调,你就继续呆在笼子里吧。这规则还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

小妾佩玉忙说道:“我晓得的,我叫佩玉,在轻烟楼的时候,和一位贵公子相好过,他是诚意伯的侄儿,叫做刘宇文,他爹爹以前是二品大员。可是他背信弃义,没有如约来纳我为妾,我苦等了几年,熬得年纪大了,恩客们渐渐少了,总是被老鸨冷嘲热讽,不得已委身赵管事做了小妾,赵管事年时已高,后来——后来我被他儿子看中,半推半推的从了,他们父子同槽而食,死了也在一起做了枉死鬼,真是报应啊,哈哈。”

佩玉为了活命,尽说一些隐私的往事,甚至连在轻烟楼的秘密都说了出来,令人大开眼界,曹核心头咯噔一下:诚意伯府刘宇文?不就是那个崔打婿的好女婿嘛?自从传出伯府洗女三代的事情后,刘家人就很少出来活动应酬了。因此事关系到峨嵋的身世,璎珞向自己打听此事的真实性,他没来得及去问父亲,却未曾想在这里得到了一点消息——只是此事现在不是审问的重点,以后再慢慢问。

汪禄麒问道:“赵管事以前在元宝公公手里做事,并无这种大招旗鼓的贪墨,为何现在性情突变,被抓了现行?”

佩玉说道:“回大人的话,赵管事以前也是在隆恩店做牙人的,家里的家当大多都是那个时候置办下来的,后来年纪大了渐渐做不动了,就在店里做管事,有些小油水,日子过的也不错,不过他的混账儿子不争气,整天在酒色里打滚,元宝公公走后,隆恩店移主,他儿子又被人诱惑到了赌场,刚开始赢多输少,后来就——哎,肯定是被人做了局,赵管事在背后替长子还债,家中银钱捉襟见肘,短短一个月,连田亩都被迫变卖了,家中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从那时候开始,赵管事就开始铤而走险,欺负新东家年幼又是女子,什么钱都敢贪墨,胆子越来越大,还库房串通一气,偷窃掉包,以次充好,赵管事嘴严,他甚少和我说这些,平日只是要我偷偷变卖产业还债,这些都是他的色鬼儿子告诉我的,还说他们父子快要做一笔大买卖了,如果能做成,三代人都不用愁吃穿的。我问他是什么大买卖,他神神秘秘的不肯说。”

曹核觉得奇怪了,问道:“如你所说,赵管事家中只剩个空壳子,连田亩都变卖了,为何会在贪墨事发当日,赵管事被扭送到了应天府衙门,他儿子就就立刻筹了银子去衙门赎人回家听候待审?”

佩玉摇头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啊,正房夫人早就去了,色鬼儿子丧妻之后一直未娶,小儿子刚定下亲事,家中是我这个姨娘来主持中馈,一应银钱都经过我手的,可是色鬼儿子赎人的五十两银子从哪里来的,我真不知道啊!”

听到这话,曹核觉得自己离真相不远了,一条隐线慢慢浮出水面,怎么可能那么凑巧,今竹成了东家,赵管事一家就被赌坊榨干了?还说要做一笔大买卖?是什么买买?贪墨的那点银子还不够输一晚上的,什么买卖大到可以富养三代人?这个佩玉是破案的关键啊。

曹核他冷哼一声,说道:“本官最讨厌不知道三个字,你不要说你不知道,你要说一些你知道的事情。否则的话,你就没有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