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_第265章(1/2)

朱思炫忙低声说道:“表姨,万一两言不合,他动起手来,你会吃亏的。”

沈今竹说道:“放心吧,至少我们现在的目的是一样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废话,和他斗了那么多回合,我从没吃过亏呢。

国千代被绑成了粽子,捆在甲板立柱上晒太阳,密室内,沈今竹拿着一枚刀片,慢慢靠近了高大魁梧的海盗首领,首领的手搁在腰间的弯刀上,却迟迟没有拔出来防身,沈今竹步步紧逼,海盗步步后退,直至撞到了船舱板壁上,退无可退。

刀片搁在了海盗咽喉处,面对冰凉锋利的刀片,皮肤本能反应是一缩,绷的紧紧的,海盗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却说:“别低头,会被割喉。”

刀片徐徐往上,刮落了一缕胡须,海盗说道:“别刮了,会被熟人瞧出来的。”

沈今竹说道:“弄成这样,我不照样瞧出来了。”

海盗说道:“你——不是熟人。”

沈今竹终于撤了刀片,轻轻吹去他颈脖处被刮落的几根胡须,问道:“那我是什么人?”海盗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独眼里变幻着各种复杂的情感,虽说已经预料到了有今日的重逢,可是真的见面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什么都说不出来,连一声你好吗都忘记问候了。沈今竹看着那只独眼,不知是悲哀,还是欣喜,快三年了,一直没有消息,还以为他死了,结果——他出现的甲板的那一刻,她就看出来是他了,初恋小情人,两人对于彼此而言,都不仅仅是熟人而已。

徐枫摘掉左眼的眼罩,露出完好无损的另一只眼睛,勉强笑道:“都说过了,怕人瞧出以前的身份,干脆扮的像一些。”虽不是独眼了,但是左眼眼睑一直到左耳有一条蜈蚣般的伤疤,可以瞧出以前的伤有多么凶险,差一点就到了眼球,成了真正的独眼龙。

“谁弄的?”沈今竹摸着蜈蚣疤痕,以前多俊秀的徐枫啊,掷果盈车徐八郎,少女们的春闱梦里人。这种疤痕是消不掉的,再加上大胡子、黑眼罩,比黑风寨的土匪更像土匪,估摸也就她能瞧出是徐枫吧。

“红毛番。”徐枫说道:“我们抢了西班牙人的战船和大炮,子弹擦着眼睫过去的,当时以为瞎了,结果老天还是很眷顾我的……”

东海之变,槽兵打头阵,是第一轮阵亡的炮灰,徐枫等人冒着枪林弹雨强登无敌舰队的炮船,点燃了弹药舱,炮船爆炸,徐枫被震晕过去,醒来时已经被俘虏了,因担心被高价索要赎金,徐枫在报姓名官职时造了假,说自己是一个小旗,当时卡洛斯看出了徐枫的身份,本打算偷偷把他送给沈今竹当做人情的,不过徐枫并不晓得内情,乘着防患松懈,夜间和一群战俘抢了一艘战船逃走了,那道狰狞的疤痕就是在那时加上去的。当时狂风大作,联军不敢驱船追击,徐枫等人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驾船在惊天骇浪中前行,舰船飘到了一个无名小岛。

众人下船修整,岂料才出虎口、又入了狼窝,无名岛是一伙海盗的地盘,徐枫等人随机应变,加入了海盗团伙,经过一年的捶打蜕变,徐枫干掉了大当家的,成了这群海盗的头儿。徐枫改名换姓,他心中的英雄是大航海家郑和,就自称姓郑,打出的旗帜是“和”字旗,人在无涯的旅途中浪迹天涯,自称叫做郑途,也是“征途”的谐音。从此人间少了掷果盈车徐八郎,多了个凶神恶煞的大海盗郑途。

徐枫的队伍迅速壮大,“主营业务”是打劫西班牙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东海之变太惨烈了,徐枫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复仇,面对无敌舰队这个庞然大物,徐枫一个小小海盗团伙如螳臂当车,就用蚂蚁搬家的手法,咬的一口是一口。徐枫自嘲一笑,说道:“不过我再努力,也比不过你的嘴皮子,我没保护好庆丰帝和国土,你却带着使团兵不血刃的收复海南岛、把顺王接走了。你和崇信王相继被流放到东北苦寒之地,我在海上鞭长莫及,帮不了什么,内陆并非我所长,贸然去东北是送死。或许你和林凤都不知道,我的舰船保护过你们日月商行的船只,今年春天你们有一艘装着咖啡豆的船差点被暹罗国的海盗打劫了,是我先发制人捣毁了他们的巢穴。”

去年峨嵋等人在云南种植的咖啡豆种植成功,开始收获结果了,没想到云南那种地方种植出来的咖啡果实偏小,但是香味浓郁,有一股特殊的芳香,可以满足欧洲贵族们挑剔的口味。在南洋还没有大规模种植咖啡之前,黑色黄金估计是沈今竹这几年最主要的财富来源了。没想到徐枫在背后保护着自己的财富。沈今竹一时百感交集,这三年发生太多事情,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发生逆转,在所料不及的地方开始碰撞,交集。

沈今竹问道:“你既然好活着,为何不回徐家?你父亲兄长都去世了,侄儿那时尚在襁褓,爵位被二堂叔继承,你回去之后,魏国公的爵位就是你的了。”

徐枫说道:“李鱼尚且不愿意考科举中进士当安泰朝的官,宁可和我外甥女吴敏和离,去鸡鸣寺剃发出家了;海澄县的孙县令至今蹲在金陵城诏狱里;江南之地的百姓拒绝使用安泰铸的钱币;我也不愿意为了爵位为今上卖命,你不也一样吗?为了保护庆丰帝父子,你连安远侯侯爵都抛弃了,放弃了和曹家的联姻,还落下个朝廷逃犯的名声,今上恨你入骨,你们沈家三房人四散逃命,有家不能归。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继续当家族的傀儡,任凭家族安排我的命运。当年我们差一点点就能成亲——家族养我教我,给我安排他们认为最合适的婚姻,我的憧憬瞬间化为泡影,孝字大于天,我挣脱不了。如今我用命还徐家的恩惠,给徐家挣了世袭千户。快三年了,徐家八郎已经化为一抔黄土,徐八郎对我而言是枷锁,好容易挣脱了,我不会再戴上,或许正如我父亲说的那样,我就是个逆子,终有一天会走出家门。”

在海盗圈里打滚三年,已经看不见当年那个贵族少年的矜持和隐忍了,惊心动魄的过往、和家族决裂的决绝,说起来就像谈论天气般的轻松。沈今竹也有过相似的过去,当年她被恶魔科恩掳到巴达维亚,也是熬过了足足三年。她很理解徐枫此刻的状态,当一个人的生活突然间被动的和熟悉的世界断裂,进入另一个陌生的、残酷的世界,精神和人格势必会重新塑造,驱壳还在,内在的灵魂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以当年的熊孩子会成为今日的沈今竹,现在她需要重新认识崭新的徐枫,或者是郑途。

第197章隔三年故人始现身,到陌路黔驴终技穷(二)

同样是消失三年久别重逢,第一次重逢和第二重逢是截然不同的,第一次是沈今竹干掉了恶魔科恩,从巴达维亚,辗转北大年去的广州城,在市舶司晚宴上与徐枫再次相遇,两人幽会石碑林,见面就是拥抱亲吻,互述衷肠和思恋,天雷地火,若不是日本人密谋争贡之役,青春年少的两人恐怕初试情欲了。

但是如今徐枫改头换面,在风浪中淬炼成了郑途,再次和沈今竹相逢时,情况比起以前复杂多了,沈今竹在徐枫成亲后斩断情丝,全身心投入了事业,她的自尊不容许自己留恋有妇之夫。而徐枫被逼无奈接受了父母安排的冲喜婚姻,发誓偿还家族恩德之后再寻求自由,世事无常,现实迫使两个人都决定不再守护无望的爱情。哪怕徐枫一直都在暗处默默守护着沈今竹,但是不能做出任何承诺的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说爱她了。

如今再次相逢,可以确定两人心里都是欣喜的,可是这份欣喜里头是否还有爱情?沈今竹并不确定,她曾经接受过和曹核的婚姻,那时她很确定不爱他,也同时确定自己也早已经不爱徐枫了,她只是需要一门可以顺利传承的婚姻关系,曹核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东海之变,曹核没变,曹家变了。就像以前徐枫没变,就是突然多了一个妻子一样。所以沈今竹是继爱情之后,连婚姻都放弃了。而这两样她都是很努力的争取过,但是无论爱情还是婚姻,她都不愿意以折断翅膀为代价。

如今徐枫已经算是成了自由身,可是沈今竹肩上的担子沉重,她心中的理性居多,早就不是以前情窦初开的热情少女。感性早就被挤到一边去,从理性来判断,现在大局未定,绝非谈论感情或者婚嫁的时候。徐枫对于她而言,是值得信赖的盟友或者合作伙伴。

对于徐枫而言,他很确定心中的爱一直都在,沈今竹如他脸上的那道疤痕一样,强势的在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驻扎着,一辈子都不可能消除,他可以将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给她,那么问题来了,他不知道沈今竹是否能接受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继续去爱,去争取。况且现在的徐枫想的最多的是复仇,而非感情。所以再次相逢,他心理上都有些刻意规避情感了,不再像以前毛头小伙子似的,不顾一切的将心上人拥在怀里。

这便是人到了一定年龄和阅历时的状态,考虑的重点不再是爱或者不爱,亦或是如何去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小心翼翼考虑着各方面的因素,这并非世故或者势利,而是对自己和对方的未来迟谨慎负责任的态度,简单的说,这是成长和成熟。太多的小说电影电视讲述了激情下的各种美满或者难忘的爱情或者婚姻故事。但是现实中,仅仅是因激情而产生的,大部分结局都是悲剧。因为这个世界是按照一定规律和规则来运行的,少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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