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1)

一个得以鼎盛绵延的朝代,其延续的时间越长,越需要文武相济,各方势力均衡方能得以长久。

臣子的权力不能超越天子,而天子更不能滥用手中至高无上的皇权,必要君臣势力都清醒自守清正廉明,这个朝代才能自上而下风纪严明,从而英华内敛海晏河清,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才有盛世之兆。

四王八公拥有开国功勋,他们百余年内积累下来的势力很明显成为了大周上下风纪严明的阻碍。他们为了一己私欲或是四王八公各个家族之间的利益营私舞弊结党乱政,所造成的影响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天子的权威。

若不除掉他们,任由他们坐大武官当政,他们与本就要强绝不肯将自己手中权力分出去的承圣帝之间必有一场殊死较量。若承圣帝是个昏庸君主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个想有一番作为的天子,如此胶着下去,必然两败俱伤。

承圣帝单用皇权其实根本无法肃清四王八公的势力,更无法将四王八公里的人理清成他想要的样子。在这个时候,便体现了同盟的重要性。

承圣帝起用林涧,用武官中的另一波不容忽视的势力去打击四王八公的势力,便能得到他想要的效果。

其实水溶几次三番同林涧说的那番话并非毫无道理,相反,其实是非常有道理的。

但,水溶他有一点没弄明白。他不明白,林涧和承圣帝所谋求的东西,和四王八公所谋求的东西,其实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不一样的。

林涧所图为何?

其实说起来也就几个字而已,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老百姓安居乐业,官员清正廉明。

他小时候在林鸿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军中之事,又正是在林鸿最耀眼最辉煌的时候出生的,他出生后不久林鸿便被册封为大将军,纵然林鸿出外打仗经常不在林涧身边,可是,有一个大将军的父亲,对于幼小的林涧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崇拜他的父亲林鸿,他从小又展现了非凡的武艺天赋,那个时候的林鸿还未遭遇变故,更没有生出想要隐退的心思。见自己的小儿子这般有天赋,林鸿便不肯浪费,那几年,林鸿在林涧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就是想要看看这个小儿子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毕竟,林沅和林涼都不似林涧这般。他两个的天赋在别处,要平心而论,林鸿觉得,在武艺方面,还是这个小儿子最像他。

林涧从晓事起,就一心一意想要做个像林鸿那样能征善战的大英雄。

后来渐渐长大,又入宫给萧煜做陪读,见人见事多了,又读书识字明理,这眼界开阔了,小时候的想法没有变,但却丰富了许多。

他心里很清楚,想要做林鸿那样的大英雄并不容易。首先一条他就得攒军功。他没去岭南是怕被人看出身份来,偷偷跑去皖南就是为了看看自己不靠林鸿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结果去了皖南之后,很多原本就知道的事情再一次让他深刻认识到了大周那些开国功勋究竟骄横到了一种什么地步。

他设计回来,愿意做承圣帝手里的一把剑,愿意助承圣帝肃清四王八公的势力,就是为了给皖南岭南驻军一条生路。

四王八公的势力被肃清,接下来的林家在军中的势力就会成为承圣帝施政的掣肘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林家人以及从前那些岭南故旧压根便没有想要恃功以挟天子的念头。

大周始置大将军,是从四王八公开始的,此例一开,才成为常例,得以延续下来。

而大将军成为常例,为文武均衡,朝中又设中书省丞相一职,可是由于太/祖皇帝抬举四王武相济,无人再威胁皖南驻军,林涧自然可以安心回到皖南去。当然在这其中,林涧也有几样事情要去做成,也只有这几样事情做成之后,他方能安心离开,否则的话,一切皆是空谈。

若是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他得以顺利回到皖南继续做他该做的事情,那么重新站起来的林鸿才足以在都中支撑整个林家。而在那个时候,已成为一省方伯又咋文官中站稳脚跟的林涼,也就成为林家的支柱。

武官地位下降,文官地位上升,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朝中文武相济,但不论局势如何变化,对于林家来说,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四王八公纵横三朝,与在承圣年间才兴起的林家有本质上的不同。就算四王八公中有人想要在文官清流中立住名声也无用,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无论怎样都已是抽身不及了。

在这安静的寒夜里,林涧穿着中衣倚在门廊下,望着满院子的花灯将这都中风云天下大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畅快淋漓处,甚至忍不住返身入了室内,将长剑取出来在这浓重夜色中舞了一套剑法,方才尽兴回屋。

寒夜舞剑,他倒出了一身大汗,但见夜深,也没有再要热水洗漱,只将身上汗湿/了的中衣换下,便吹熄灯火歇下了。

翌日。正月十六,正是衙门开印的时候,这日倒是不用参加朝会,林涧便依照从前办公的时辰天亮时分出了门,往都察院办差去了。

西园里,小陈等到听见说林黛玉那边起身用过早饭了,这才过去将昨夜林涧交代他的事情同林黛玉讲了。

林黛玉听罢,又细问了小陈一回情况,要小陈将太子府来人是如何说的又是如何做的原话都说与她听,小陈依言讲了,林黛玉沉吟片刻后,含笑又问了小陈几句话。

小陈忙道:“林姑娘,少爷有吩咐,府里的人您尽皆可以使唤。不论是属下还是钱护卫,您若有吩咐属下等人都会尽力去做。您要如何回复公主殿下及太子妃殿下,也只管告诉属下,属下为您通传。”

林黛玉便吩咐了小陈几句话,小陈依原样记下,然后便出门为林黛玉办事去了。

待小陈走后,林黛玉便起身对紫鹃笑道:“走吧。想来陈护卫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待晌午咱们回来的时候,他那边大约也有消息了,到时候再做计议便是了。”

今日的天气虽阴阴的不如昨日好,但林黛玉是定好了要出门的。

她要去她的药堂医馆里看一看,她一直住在梦空山上,虽听林涧说了林家一门大小都好,孙姨娘也无事,但她还是要亲眼去看一看的,毕竟将近一月的时间没有回去瞧过了,今日有空闲,加之她觉得精神还好,便决定出门去看看。

紫鹃听见林黛玉同小陈说的那几句话,心里便有了几分想法,又听见林黛玉对她说的话,好似全不将方才的决定放在心上,紫鹃便抿唇放手让纤柔香雾去替林黛玉预备出门的物件,她这里忍不住就问了林黛玉一声。

“姑娘是当真要与元嘉公主往来么?”

紫鹃望向林黛玉的眸中满是关切担忧,“姑娘要与谁往来,我本不该拦着,也不能拦着。姑娘见事素来清楚,心中经纬更是比我周全,可我总还是有些担心,怕元嘉公主待姑娘其意不真。”

林黛玉就着纤柔的手系上披风,又将香雾拿过来的手筒拢在手上,才望着紫鹃微微笑道:“紫鹃,咱们现在已经不在荣国府了。那个能困住你我的大观园也早就没了。那园子里的种种龃龉小气计较,脱不开外头的人情世故,可到了外头,却也不该再用园子里的那番眼界了。”

“你别担心,咱们如今不是无所依仗的人。我如今所做之事,正是要为我自己挣一个立身之本。且你自己细想想,如若元嘉公主当真待我有歹念,怎会到现在还不动手害我呢?”

“她对三哥的心思,咱们都清楚,她要是真有心,就该去圣上面前请旨赐婚。我是争不过圣旨的。可她为何不去做这样的事情,甚至昨夜见了三哥,都换了称呼,直接称为少傅,你看她前后态度转变这般明显,就该知道她是有意退让。三哥待她无心,她的心意便只在她自己,要放下还是要执念,与我无甚干系。”

“我与她往来,更与这些情意无关。就为了她对父亲文章一片赞誉褒扬之心,我都要承了她的这个情。”

林黛玉深深望了紫鹃一眼,轻声含笑道,“你眼里不能只见了一个元嘉公主。你别忘了,方才陈护卫已说了,这里头还有太子妃殿下。上回元嘉公主更说了,贵妃也深赞父亲的文章好。你怎知这其中没有贵妃的意思呢?”

“我不管她们情辞是否真切,这番交际往来都是必不可少的。三哥叫我自己拿主意,我体谅他的心思,是不愿让我拘束于闺阁之中的,我自己想一想,也实不愿辜负了眼前这一番难得的境遇。你常说想我活得自在些,我如今做的这些事,正是为了我将来能活得自在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