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陈江流 卿恩忘(2/2)

明明自始至终是笑着的,但是出手却非常得狠,一顿毫无章法的乱揍,将那混混打得一阵哭饶,最后直接扔到了山下。

他捏紧了手里的砍柴刀,抿了抿嘴唇。没有出去,自然也没有阻止,直到她披着一身湿意离开,他才从那树丛之间走出来,双目望着那清冽的湖水痴痴发呆。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白纱衣在那湖中游水,身形曼妙,腰肢轻摆,弧度美好,像朵盛开到极致的芬芳雪莲。

他站在湖边看她在湖中肆意游玩。她鱼儿一般游到了岸边,身子在水中沉浮,却远远地不肯靠近,一双湿漉漉的眼若有似无地看着他,面容清晰而娇俏。他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一步一步下了湖,衣摆被湖水浸湿,颜色深了些许。她在他身边游过,雪白的衣衫从他手心一次又一次地滑过溜走。他不动声色,却在她又一次游近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她躺在他的怀中,委屈地嘟着嘴,胸前隆起,腰肢纤细。

他双手托着她的脊背,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她温驯得像只猫,只是看着他笑,那笑意极其温柔。他的手摸过她泛红的脸,停在了她殷红的唇上,指尖轻轻摩挲,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恍惚之间回忆起了冬日里与她的同眠……身子一阵战栗。

……

身在天堂,心在地狱。

他去后山的小屋时,她正在睡觉。整个人躺在碧竹制成的凉席上,入夏以来难得的安稳。大概是觉得热,所以她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而她的睡相一直不好,从来不安分,一袭白色的薄纱也在睡梦中被蹭掉,露出了一边圆润的肩膀。纱裙被蹭起,两条细长嫩白的腿便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气中。玉白的身体衬着碧色凉席,不知怎的,竟让他顿时觉得一阵耳热。

他想要摸摸她……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一直催促他,摸摸她,摸摸她。

他靠了过去,蹲在她的矮榻前,呆呆地怔了许久,矮下身子,鬼使神差地亲上了她的唇……

比他梦中所感受到的还要柔软,还要甜美。

深入……想要汲取更多……

她在睡梦之中皱起眉头,闷闷哼了一声。他心里一紧,一瞬间抬起头来,一抬眼,便见她从梦中醒来,悠悠睁开一双雾煞煞的眼睛。“江流……来了?”刚睡醒的她神智依旧不清醒,眸子水润得几乎要滴水,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没有回答,双手在衣袖下握成拳,双目定定地看着她。

几乎毫无悬念,她抿了抿有些红肿的唇,很快便又陷入了昏沉之中。那短暂的清醒不过是漫长睡眠中的昙花一现。

他站在原地,手指触上唇上残留的温度,恍然间才忆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落荒而逃。出门时手臂撞倒了桌角,他只低低闷哼一声,也不做停留,跌跌撞撞离开,好似后头有恶鬼在追。等他终于下了山,觉得疼的时候,上头已是一片乌青。

他想要碰触她,想要靠近她,可等真靠近了,又开始觉得不够……他要的不止是这样。可是不是这样,又还能是怎样?

他不敢想象自己一场任性纵情的后果究竟是如何?

他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希望她再把他当作小孩子一般来对待。

可她总是毫无所觉。

她并不喜欢亲近人,一个人在山上离群索居,养养鸡,浇浇花,看看话本,总能够自得其乐。

她大概是他见过的最懒的妖怪……不知道其他妖怪是怎么生活的,但肯定不会有她那般懒散。

她丝毫不赞同人与妖之间的情爱。她说,“既然是妖,就应该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本来就不应该跟凡人在一起。这种跨种族的恋情,从来都不可能有好下场。要恋爱,找个身份匹配的妖怪恋爱不成?非得找个人类?跟谁繁衍后代不是繁衍后代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眉毛挑得很高,一手扬着手中的话本——那是她从山下得来的。

一手还抓着一把瓜子。

她大概其实不喜欢人类——可她应该不讨厌他。既然跟谁繁衍后代都是繁衍后代,那么他可不可以理解为与其跟不相识的别的妖怪在一起,还不如与他这个自小相处生活的人类?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身是一种累赘。可是自古妖修炼成人难,而人成为妖……也难。

十四岁那年,收养他的法明禅师将那血书交给了他,他便知道这是该了结的时候。那时他想的很好,等一切结束后,他便同她离开这金山寺,寻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住下来。她若不想要安定,他便陪着她走,去哪里都无所谓。

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便好。

他那时想,多年的陪伴,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总不会舍下他的。他总能说服她,让她相信这并不是他年少时的一时妄言,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

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真心剖出来交给她:“雨歇,我想同你在一起,无论你是人,还是妖,我只想同你在一起。”

他想,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总能成功的。

她却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给他。

“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那一瞬,只觉得喉间腥甜,血里都是冰。

“人妖殊途,你既然知道我是妖,就该知道妖不懂人的感情,就该知道我跟你绝无可能!我有长长久久的永生,可你却只有短短的一世。何况,你我之间不过是姐弟之情……江流,你怕是涉世不深,才会混淆了对我的感情。”

“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前尘尽忘。来生你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我是谁?我不信人的长情能抵得过轮回遗忘。从今天起,你回你的金山寺吧……就当我们从未相识。”

她总是那么懦弱,明明知道他没有弄错,明明知道他懂得,可她总能找到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逃避这个现实,也抹杀了他的真心。

他习惯了她的好,从来不知道原来当她不愿再对他好时,竟是那般的……绝情。

令人齿寒。

意识离散,他听到她最后在他耳畔轻轻说道:“江流……忘了我,好好活。”

……

他在赌。

他输了。

自那年病好之后,他便再也不曾防过她,这毫不防备的代价便是迎来了她等同于致命的一击。

她亲手,将他们的过往统统抹去,不带一丝留恋。

“施主是谁?”迷蒙之中,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景象。小小的他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女子,眼里有小心翼翼的警惕与迷惘。

“江流,记住了,我是雨歇。”她蹲在他的身前,视线与他对齐。她的面容素净,唇角勾着,目光灼灼,眼里笑意分明。

雨歇……

天地寂寥山雨歇,

几世修得到梅花?

……

他从回忆之中睁开眼,仿若做了一场长长的旧梦。

梦醒时分,她站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纳着凉,光影在她身上影影绰绰,半明半晦,像是蒙上了旧年,模糊了她旧时的容颜。

她似发现有人在看她,转过身来,看到他,眉眼习惯性地弯起,低低唤他:“玄奘……”

江流……

一如彼年,

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