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谢怀柔【3】(2/2)

那双总盈盈带笑的眼眸直直望过来,话里罕见地没有转弯,问说:“姊姊觉得左相的提议如何?”

“……”

谢怀柔在她笑颜里怔愣片刻,说不清道不明,垂下眼来,只拿顶顶不出错的一句话恭敬地回她:“臣觉得……陛下认为如何便是如何。”

“朕觉得如何?朕觉得谢大人在敷衍朕!”

“臣不敢,”谢怀柔缄默着,心中实在不愿对此事发表看法。

季郁歪头笑,不知何时凑近了来,“姊姊不高兴?”

“……”

谢怀柔不能对她失礼,以至于就着极近的距离垂眸平静地回说:“臣没有。”

“没有吗。”

季郁脸颊离她越来越近,谢怀柔不由地屏住呼吸,目光晃动了下,长睫下一双漆黑的眼眸凝望着她,强自镇定。

下一秒。

被季郁环住了腰身,她的脸颊顺势贴到她的肩窝处,静默片刻,闷声笑着说,“这儿也没旁的人,姊姊跟我说两句真心话,好不好。”

她对她,总是笑着。

谢怀柔心蓦地软了下来,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人,依偎在她怀中,就像幼时那般同她撒娇。

叫她姊姊。

也算是看着季郁长大。如果可以,她当然是不愿让袁威那样的人成为她的皇夫。

谢怀柔哑了片刻,开口说:“臣认为此事不妥。”

“……”

她没有看见窝在她怀中的季郁唇角瞬间扬起的弧度,一本正经地说:“宣州城乃左相故乡,他早些年任太守时提拔过许多官员、门生故吏,他去查案,怕是难免有受人蒙蔽之相。”

她没说是谁受谁蒙蔽。

左相受别人的蒙蔽,或是其他……

季郁点点头,这是她早就考虑过的事,并不是没有准备。总算逼得圆滑又守中的谢怀柔站在她这边说出两句心里的话来。

她半眯着眼,正暗搓搓地开心。

谢怀柔忽地退后行礼说:“宣州太守遇刺一案,请陛下交于臣去办,定不会辜负陛下所托。”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季郁怔住。

宣州是左相的地盘,就算谢怀柔有再大的本事,真要查到什么不还得脱层皮?

谢怀柔照例留下陪她用膳。

用过膳,还未待宫女上前收拾,季郁就起身说,“卿快来!”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偏殿。

谢怀柔知道附属国西夏方才进贡了一批奇珍异宝和岁币,才送入宫中。

见她如此开心的样子,也不由对宝物抱有几分好奇。

“这些说是夏君为前年大旱时大燕送去的粮食,另外答谢朕的,不算在岁供里。”

季郁把她带到偏殿,抱着臂,眼风扫过成堆的宝贝时略有贵矜之意。

“原本以为南疆只是区区一偏远小国,才经天灾,民生凋敝,钱财宝器想必寥寥可数才对。没想到那么肥,朕拟定的岁供之数看来是少了。”

谢怀柔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唇:“这话被夏君听见,定然要哭上好几天了。”

“他那么阔气,哭什么,”季郁走过去,拿起一块温润细腻偷透亮的玉石随意地颠了颠,“听宋晓盛说,这些送来时只是拿稻草垫着,跟不值钱的土鸡蛋似的。”

借着月色与烛光,白色莹石熠熠生辉,旁边还有各色翠玉,大堆珠宝玉器就大大方方地盛放在木盒中,不以锦缎稍加包裹。

谢怀柔颔首,微笑着跟她解释道:“西夏贫瘠,不懂如何织锦缎,能拿稻草铺垫已经是他们最好的方式了。”

季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问:“那这些可算宝贝?”

“西夏只盛产这些填不饱肚子的石头,莹石臣不曾见过,想必是刚开采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她走过去,垂眼打量这些珠宝玉石的品相,“玉乃岫玉,西夏几乎人人都有。”

“人人都有?”

季郁眉头一皱,“那么不值钱的东西,那他们送来是为骗朕的赏银吗?”

谢怀柔唇角忍不住又弯了弯,“既然夏君也说不算在岁供之中,想必只是用特产来略表对陛下的感谢。这些看得出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上品。”

“再者,陛下难道不喜欢吗?”

她记得她幼时最喜欢一些亮晶晶和香熏熏的东西,殿内总燃着香炉,她就坐在柔软的毯子里把玩母后首饰盒里的金银珠宝。

别的孩子玩簸钱,她簸珠宝。

本以为长大会是个极爱俏的女郎。

谢怀柔望着她发上几乎是毫无点缀的素簪,心中感叹三岁看老也不尽然。

季郁拢着衣袖一本正经地说:“那时候不懂事,什么都喜欢,现在朕大了,只喜欢值钱的了。”

谢怀柔:“……”

“那西夏可真是弹丸之地,还穷山恶水的,”季郁瘪了下嘴,兴致缺缺地把手中的岫玉放回去,转头拿出旁边的匣子,“姊姊还是瞧这个吧。”

木匣里面装着字画。

季郁把画卷小心展开给谢怀柔看:“我知道姊姊不喜欢金银珠宝,这画倒是清标可赏,又是失传已久是顾宗志真迹,给姊姊贺生辰嫌不嫌礼薄?”

她眼眸弯弯,像个等待她夸奖的孩子般迫不及待献宝,高兴起来顾不上称“朕”。

看得出这画她是费了力气去寻的。

这画至少值千金,送给她这个不懂品赏的人实在浪费。

谢怀柔想说无功不受禄。

“陛下……”

季郁瞧见她脸上的神情,身子往后一靠,懒懒地打断她说:“不可。”

“臣还没说话。”

“不可。”

“……”

季郁收起画,重新放入匣中,眼睛都不抬地说:“只许回谢陛下,后面的转折推辞不许有。”

对视片刻。

谢怀柔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很快换上欣喜的表情向她道谢。

季郁弯着眼,好的东西送给她比留在自己身边更高兴。

目光扫到那堆贡品。

有点好奇:“看眼就知道是岫玉,姊姊好像不是那么爱玉石的人,所以是对西夏熟悉?”

谢怀柔颔首:“臣的母亲便是西夏人氏。”

“咳,”季郁一口茶差点碰出来,勉强咽下,旋即呛着咳嗽几声。

刚说了半天西夏是穷山恶水弹丸之地的她立马转口:“西夏景色秀丽,好山好水,难怪能生养出姊姊这般的人。”

谢怀柔忙取出帕子为她擦拭唇角,轻拍着她的后背,闻言弯了下唇:“臣是吴郡人,从未去过西夏。母亲也是因为当年旱灾逃难来的大燕。”

“……噢。”

季郁握住她的手取过帕子,轻拭唇角,面不改色地纠正说,“吴郡好山好水,景色秀丽,不怪能生养出姊姊这般好颜色。”

谢怀柔没说话。

只是面上漾起藏不住的笑意。

季郁鼓了鼓脸,侧脸时看见旁边果盘里的蜜桃。她兴起,取湿帕擦拭干净手,执起小刀,亲手把果盘里洗好的水蜜桃切成小瓣。

这事她总是不喜欢让别人代劳。

谢怀柔帮她重新沏了杯茶,看着她切完整个蜜桃。她从小就喜欢动动小鞭子小刀子,还都玩得不错,一只蜜桃均匀等分,手指连留下来的汁水都没沾到。

季郁满意地擦干净小刀,丢到旁边。

“姊姊过来些。”

季郁拿起一瓣蜜桃肉先要喂给她,谢怀柔眼眸闪了闪,终还是没有躲,柔顺地张嘴被她喂了一块果肉。

入口软腻,甜津津的。

谢怀柔的帕子在她手里,汁水顺着流下,她只好轻舔了下唇角。随着那瓣桃肉越来越小,唇舌难免会不小心蹭到季郁的指尖。

伴随吞咽的动作,她低眸垂眼间,有点说不出的禁欲模样。

季郁视线旋即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