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天降之堍（1/2）

[带土]天降之堍

【土曜日】

十八岁的生日到了。

微带湿气的海风从窗口灌进来，准备出门的女子大学生果子少女想了想，回去卧室打开衣橱，取了一件运动外套披在晨衣外。走过客厅时略作思考，还是懒得带上放在阳台的雨伞。反正只是个遛狗的功夫，大狗很乖从不疯跑，应该不会那么倒霉赶上下雨吧？

要是有本命来说一句“生日快乐”就好了。

牵狗出屋，锁门进电梯，下楼出小区直走，两个十字路口外右转拐两个弯过个桥再过个栅栏门，有个不知名的小公园。可能无数年前这个公园有别的名字，但是现在它在大家口中早就变成了“跳舞的那个园儿”。面无表情地穿过硌脚而又没什么实际用处的石子路，意外于每日到点集合从不迟到的广场舞大妈们居然一个都没出现。

大狗欢快地在空无一人的公园中奔跑，全不管走的是人行路还是草坪还是灌木丛甚至树林。并不想践踏草坪，以及要避免被狗遛，尽力拉住狗绳的果子少女还是不敌狗的力气，从漫步行走到大步快走再到狼狈奔跑，当注意到比一元硬币大了那么两三号的雨点掉在眼前的土地上洇开，慢慢渗入其中的时候，深度宅居爱好者懵了。

这个魂淡把她带到了她不认识的地方，更可怕的是她没带手机。对于一个方向感有待斟酌的现代宅女来说，离开住宅小区和常去的公园一个街区，就可以算作隐藏在迷雾中的未侦查地图了。如果再限定出一个没有手机，即没有腾讯高德搜狗导航的补充设定，回家这项事件的难度，可以直接飙升到迷宫探险。

雨势渐大，想要在不淋湿衣服的前提下回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忧郁地抚着生疼的额头，恶狠狠地瞪了疯狂摇尾巴的大狗一眼，思考怎么原路返回。大狗却像得到了什么鼓励，更加欢快地在前面用力奔跑，狗绳勒紧了脖子都不肯罢休，看她不动，还不解地吠叫两声，呜呜地让她别愣着跟上。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回忆着无数被抛弃的狗子自己寻回主人家的传闻，果子少女决定姑且相信大狗的方向感，在大狗的急迫催促下拉起晨衣的帽子盖住头发，不情不愿地在越来越湿的路面上穿行。深秋时节本不该有这样的骤雨，可骤雨突降也没有办法。

浓重的乌云遮天蔽日，下午六点的时间看起来像午夜十二点，本来就足够胆战心惊了，路边还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像猫叫，又像小孩的哭声，飘飘悠悠，刺穿倾盆大雨的哗然声响，还特么越来越响。

大狗汪汪的叫声让她从神游天外状态回来，小孩子的哭声此时仿佛近在眼前。她吓得一哆嗦，忽然裤脚一紧，忍不住嗷的一声尖叫跳起来——然后看到了脚边确实有个小孩子，脸上有泪痕，拉着她的裤腿，被她的言行震慑到，哭都不敢哭。

仔细打量那个小孩子，应该是个小男孩。她没有过带孩子的经验，看不出来他有多大，身高不到一米，黑色炸毛，大眼睛，有点呆。身上穿的衣服很奇怪，像是那些coser妈妈给孩子做的小小cos服，画风和配色有点眼熟但没想起来出自什么作品。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朋友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哭，抱着她的大腿仿佛即将遭遇生离死别，“麻麻！欧一袋卡那一袋！！！！！！！！！！！！！！！！！”

“谁是你妈妈啊！！！！！！！！！！！！！！！！！！！！！！！！！”果子少女气得跳脚，“我今天刚十八岁生日！刚上大一！连男朋友都没有！哪里来的这么大个儿子！你到底是谁家孩子！！だれか？”

“汪汪呜呜嗷嗷汪汪！！！！！！！！！！！！！！！！！！！！！！！”看到主人这么生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依然要为主人助阵的大狗。

“俺は、うちはヒト！！！！！！！！！！！！！！！！！！！！！！！！！！！”小男孩似乎听懂了果子少女气急之下的最后一个问题，中气十足地喊了回来。

一人加一狗都没喊过小男孩的果子少女听到这个名字，呆滞片刻，歪了歪头，无意识地吐出一个语气词：“哈？”

这年头的coser妈妈对孩子的教育方式都这么新奇的吗？总之捡到失物要奉还失主，这孩子这么大一只失物，又很难沟通的样子，不如直接上交给国家吧？

【日曜日】

经过一个一夜未眠的晚上，果子少女拉开窗帘，沐浴着阳光，站在窗前沉思。狗子趴在她脚下沉思。小男孩扒拉着狗尾巴沉思。

昨天她牵着狗领着小男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晚上九点不到，终于顺利抵达警察局。然后她惊悚地得知，值班的两位警察同志都没看到抱着她大腿不撒手的小男孩。

但是他们都听到了中气十足的“妈妈”，甚至怀疑起了《女大学生宿舍产子丢入厕所冤魂缠身》《鬼婴借母图谋不轨悍然不畏人间正气》《我在派出所那些年所见灵异二三事》……

这就有点吓人了。果子少女顶着两位警察同志又好奇想看热闹又害怕想躲远点但是出于职业道德不能不管这事的目光，颤巍巍地蹲下，试了好几种语言（汉语/东北普通话/川-普/塑普/日语/英语），确定小男孩只听得懂日语，再次确认这孩子的身份。

依然是うちはヒト。

港版译名叫作内轮带人，内地漫画译名宇智波带人，艺名阿飞/鸢，别名面具男/仮面の男。《Jump》曾为三大顶梁柱的热血民工少年漫《火影忍者》中，以其贤值和神一样的思维而著称的反派人物，生命的最后按惯例洗白并反水跳到主角阵营的，宇智波带土。

这可能不是哪位热爱cosplay事业的妈妈教的，小男孩身上画风清奇的衣服也不是cos服。这个长相、这个炸毛、这个精力、最重要的这个贤值，眼前的这个小不点，很可能就是左边那位警察同志正在向右边那位警察同志念着百度百科词条科普的，宇智波带土，本尊。

三岁的本尊。

甚至有点蠢。

“我要是把他带回家，不算我拐带儿童吧？”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果子少女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给两位警察同志。

左边的那位可能对火影更熟悉一些，奓着胆子走出柜台，蹲下摸了摸小小带土所在的方位。从果子少女的视角看来，就是那只手像穿过全息投影一样穿过了小小带土，又穿回来，什么都没碰到。

右边那位露出见了鬼了的表情，可能是年纪尚轻，好奇心强，还操着生硬的日语，对着他根本看不见的带土摆摆手，一字一顿：“欧哈哟？雅蠛蝶？呀哒？苦喏麻麻加？”

左边那位和果子少女如出一辙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从这几句话就知道这位年轻小伙子平时看的都是什么禁止上传下载传播转录的东西了，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还在小孩子面前说了出来。

幸好小孩子没看过那种禁止上传下载传播转录的东西，只是抱着她的大腿哭着喊妈妈不要抛弃我。呸这算什么幸好，总之两位警察同志对于带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孩子回家算不算拐带也没有定论，而且这个孩子算不算黑户，甚至算不算存在都不好说。既然只有果子少女一个人看得到听得到，那就只好交给她自行处理了。

这一切荒谬得就像个梦对吧？

果子少女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第二天醒来，怀里抱着的东西感觉不太像大狗，睁眼一看，幼犬般的大眼睛正湿漉漉地看着她，一脸的“你不要我我就哭”。

靠。

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这么点大的孩子也不知道能吃什么。点了份开封菜宅急送看他喜不喜欢吃，结果接外卖的那么一会儿功夫，大狗在屋里生气地汪汪大叫。

……该怎么像一个三岁的孩子解释，柜子上封着口有肉香味的纽扣形状的饼干，其实是汪汪叫着的那位的口粮来着？旁边的无盐火腿也是。

更加惊悚的事情发生了，三岁的带土摸不到开封菜，她撕下来一块咸蛋黄鸡翅送进他嘴里也一样，脱离了她的手的一瞬间直接自由落体。

狗粮和无盐火腿就没问题。

果子少女忧郁地想，这大概就是大宇宙的恶意——首先发现带土的，正是大狗。就像米奇所见的第一个寄生兽，就是个狗。

怎么办啊，明天周一，就要回学校上课了，不管带着狗粮还是带着看不见的三岁小孩儿，都很奇怪吧？

三岁小孩不懂她的忧郁，大狗在生气。

烦恼在小孩儿吃饱睡着后解决了。小小带土捧着一把狗粮，眼里闪着星星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妈妈，我吃的这么多，你不会扔下我吧？这个很好吃的，你也吃。张张嘴，啊——”

盛情难却，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果子少女，面无表情地嚼嚼咽下，同时还要强调：“我不是你妈。”小孩子不听她的，心满意足了躺在她怀里睡觉，嘟嘟囔囔地说一句“生日快乐！”身影淡去，消失不见。

果子少女伸手捞了一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遇到本命也许不该是这个表现，可她实在不知道面对三岁的本命抱大腿叫妈，到底该有什么样的表现。总之，就先这样吧。

鸵鸟少女用被子把脸蒙上。

作为生日礼物的这样一个美梦，也足够美好了。

【月曜日】

国庆节之后直到元旦都是没有假期的，元旦假期正值周一。果子少女回家遛狗时，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原有路线，所以在老地方又见到了小小带土。这次好像比上一次高一些，一米总是有的。

她迟疑地走过去，对站在原地穿着单薄夏装的小孩子伸出手，问道：“要去我家烤烤火吗？”

小孩子从警惕到惊喜，看到大狗，仿佛想起来什么，跳起来扑进她怀里，刚要张嘴，果子少女果断出言打断：“我警告你哦，我不是你妈。”

得到的回应是小孩子把脸扎进她怀里，恨不得生根发芽，耳朵到脖子都红透了，看起来是大了几岁懂了点事，为小时候的愚蠢而羞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