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我同意断亲(1/2)

如今府上,没有人主事。

在场的谁都没有答话,几十号人诡异地寂静着等了一刻,忽然花丛后面哗啦一响,一个五十多岁青衣小帽低眉耷眼的老者走了出来,原本高大的身躯佝偻着,显得十分落魄。

举止倒还是十分从容,垂着头到里正面前拱了拱手,问好。

里正忙还礼,又有些不敢置信:“成峰兄,你怎么……这副模样?”

丁成峰抬袖掩面道声“惭愧”,摇头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唉,这两年我父亲年老昏聩,兄长又刚好卧病在床,里里外外一应事情都是我这蠢物打理,难免照应不到……此番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愧对先祖、愧对全村父老啊!”

“成峰兄,何以至此啊?”里正更吃惊了,“便是村里出了恶事,报官惩处就是了,哪有一味自责的道理?”

“唉!”丁成峰摇头,遥遥指着山神庙的方向:“恶人已经自食其果,但还是有无辜之人受累受难,我又岂能不自责!”

“你说谁是恶人?”王玉莲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尖声问:“谁自食恶果了?这个小畜生这不是还在这儿坐着的吗?杀人偿命,她死了才算自食恶果!”

“你闭嘴吧!”丁成峰啪地拍了一下大腿,“你闹出的事还不够多?你要断亲就痛痛快快把这门亲断了,从今后了了姑娘不是你的侄女,也轮不到你来辱骂、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算什么……”王玉莲被他吓到了。

仿佛有什么事情不对?四太爷的儿子怎么还向着丁了了说话呢?

丁成峰一口气吼完,抚着胸口往树上一靠,叹道:“恶行却必有恶果,如今我也算亲眼见到了。”

里正心事重重,看过了陈七又看丁了了,最后又看向丁成峰,越看越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成峰再次道声惭愧,垂首道:“此事前因说来话长,我也不甚清楚。只说我知道的:韩聚贪功卖弄治坏了陈七公子的伤,被了了姑娘羞辱报复之后怀恨在心,竟下毒手在我父亲送给了了姑娘的饭菜中下了剧毒,致使她弟弟佳佳昏迷不醒……”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丁了了的脸色,见后者没有发怒,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发颤的声音终于渐渐平稳了几分:“……了了姑娘因此误会了我父亲,一怒之下打上门来,又与韩聚在大门外发生争执,这才失手将他杀死……”

“不对,你说得不对!”丁文义的小儿子石头忽然冲了出来,“那时候我看见了!了了姐姐根本不是‘失手’杀了韩聚,她就是故意的!她还、还要杀我们……”

虽然兰姐儿立刻冲出来捂住了他的嘴,但小孩子嘴快,到底还是噼里啪啦把要紧的话都说出来了。

丁了了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看着,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倒是丁成峰自己急得冒汗,忙不迭地解释:“说了那是误会!韩聚是欺负了了姑娘年纪小,故意上前争执推搡才会动上手。了了姑娘失手杀了他,心里害怕才会口不择言,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父亲知道了了姑娘医者仁心绝非滥杀之人,所以匆忙出面解释了误会,又自请去山神庙祭奠韩聚……没想到里正大人你就来了。”

言外之意是,丁文义你挺着急啊!侄女出来闹事,你做叔叔的不帮忙平息,反而故意趁着事情闹大跑去贿赂里正驱逐孤女争夺家产,你可真出息!

里正虽然算是个局外人,听罢这话也觉得没脸,只得装若无其事,面色沉沉看向丁了了:“事情是这样么?”

丁了了仰头看着他,笑了笑:“或许是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杀人犯了,里正大人,我心里也很慌啊!”

里正心道还真没看出你哪里慌了。

不管怎么说,四太爷的儿子都亲自出面替丁了了解释了,这件事就算是有了定论,里正不信也得信。

所以他定了定神,黑着脸又看向丁文义:“事情前因后果已经清楚了,依我看你侄女并没有犯什么错,要说有错也是你这个做叔叔的疏于照拂!所以这门亲你还断不断了?”

丁文义脚下发虚心里也发虚,支支吾吾半天没敢说话。

倒是王玉莲渐渐地大了胆,梗着脖子道:“断!断了好!我还是那句话——这么厉害的侄女,我们养不起!”

“你闭嘴吧!”丁文义气得跺脚。

丁了了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椅子,含笑:“我也还是那句话,我同意断亲!越快越好!”

此刻再说“断亲”,可就不是先前的“逐出临溪村”了。

里正松口气正要分判,丁文义忽然又反悔,举手道:“不然算了吧!既然先前是误会,韩大夫是罪有应得,四太爷也不怪罪,那了了依旧是我们家的好孩子,都是我这个做叔叔的不好,今后我……”

“你的脸可真大!”陈七没等他说完就插上了话,“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响!十里之外就听见了!二叔啊,五桂镇王坝村还缺一个账房,听说薪酬颇丰呐,你要不要去试试运气?”

丁文义一听是好事本能地就想说好,细一回味才察觉到不对,老脸立刻涨得有些发紫。

丁了了已经拍着椅子哈哈地笑了起来。

到这会儿里正已经看清了眼前的形势,但他还需要一个台阶,于是就看向了丁成峰。

后者果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忙道:“依我看断了亲也是好事。丁文仁在世时兄弟二人原就不如何亲近,如今他骤然离世,留下两个未成人的孩子丢给兄弟照顾,这也实在太强人所难了些。既然如今两边都同意断亲,那不如就遂了他们的心愿,让丁了了姐弟二人自立一户就是了。”

里正闻言立刻点头:“如此也好。从今以后丁了了与其幼弟自成一户,不受其叔父丁文义管束,衣食耕稼也无须丁文义夫妇照料,便当寻常乡邻相处吧!”

丁文义满脸苦色犹豫着不肯应声,王玉莲已高声问道:“那田产呢?院子我们就不要了,北山下面那块地可是我公爹留下来的,他们姐弟两个又用不着!还有他们家东屋里的橱子,那是我婆婆当年的嫁妆……”

里正没等她说完就黑了脸,厉声喝道:“你身为长辈如此锱铢必较,是要把两个孩子逼死不成?你拿了那点薄地能干什么?能发财?”

“道理也不是这样讲的,”丁了了忽然又敲敲椅子,仍旧含笑:“里正大人,历来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如今亲兄弟亲叔侄都没有了,账目自然更要算清楚。”

丁成峰听见这话觉得不太妙,忙上前打圆场:“了了姑娘,虽然说是亲兄弟明算账,但您是晚辈、年纪又小,做长辈的照料几分也是应当,那点儿家产实在不必分。”

丁了了摇头:“以前是一家人所以不用分,现在不是一家人了,当然还是算清楚的好。”

说罢她颇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无奈:“可惜我记性不太好……二叔,北山下面那块地的确是祖父留下的,可我听说咱们两家多年前便已经分过家产了!那时候佳佳还没出世呢,当时您说您已经有了儿子,我父亲膝下却只有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所以分家产您要先挑……那时候您挑走的是河滩上的那一块三角地吧?”

丁文义红着脸低着头不肯答应,丁了了便轻敲着椅子笑道:“二叔若是觉得祖父留下来的家产需要重新分,那就请把您家的三角地也拿出来,跟我家那块地放在一起,咱们一家一半!”

“你做梦!”王玉莲暴跳如雷,“你怎么不去抢!”

“我不去抢啊。”丁了了歪着头看她,像是很费解:“别人又没有来抢我的,我怎么能随便去抢别人呢?”

说罢她又咚地在椅子上敲了一下,欢呼:“我想起来了!我家那个橱子的确是祖母的嫁妆,我父亲爱惜得不得了呢!但是二婶,我祖母的嫁妆不止那一件吧?当初是您说您的娘家穷,自幼没见过什么首饰,所以撒娇撒痴把什么银镯子银耳环乌木簪子都要走了,就给我家留下一个破了门的橱子——怎么您现在愿意把那些镯子耳环什么的拿出来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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