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箱庭之中1(1/2)

("渣男制造姬");

梅雨时节,

古老的神官氏族、放生一族的宅邸中,迎来了一场至关重要的分娩。

雨廊外,产房隔壁的静室内烟雾袅袅,高僧们半跏趺坐,

手持念珠,

神情端庄肃穆,诵经祈祷声连绵起伏。

间或有几个身着正装的放生族神官、手持御币穿行在其间,

进行着袚秽祈福仪式。

几帐内,

绘有黑云与金山的屏风之下,

仆妇们皆身着白衣,

膝行在其中,汤药,热水被有条不紊地往来传递。

这是一场决定了放生一族的荣耀,

决定了产屋敷一族的延续,

乃至鬼与人类存亡的、无声的“战争”。

在战国时代,除却各个国家、各个家族之间的斗争——鬼与人之间、不可休止的斗争也是这片陆地上所盘旋着的主旋律。

在百年以前,

鬼王自产屋敷族中诞生,

为祸人间,产屋敷这个姓氏也因此背负上了诅咒。

如若不消灭鬼王,新生儿往往在出生之际就受到夭折之灾,

整个家族因此一度陷入低谷,

险些走向灭亡。

为了维持家族的延续,

他们听从了当时神主的建议,族中的男性代代都要娶得神官一族的女孩结为连理,保证后世平安的诞生,借此延续产屋敷的血脉。

虽然因为诅咒的影响,继承人最终也无法活过三十岁。

只是这样,

却也保留下了一线希望。

历代产屋敷的继承者以剿灭鬼王为己任,继承名为“鬼杀队”的民间猎鬼组织,直至迎来灭杀鬼王成功的那一天。

这样代代相传下去,迟早有一天,能够解开着源自血缘的恶毒诅咒。

而这个故事,就起源在与产屋敷世代联姻的神官世家,维持其后代不至于中途夭折的神圣家族——放生族之中。

分娩已到达最后关头,年轻的放生夫人面色已然苍白如纸,发睫皆被汗水打湿,刚开始,还有呼疼的惨叫声,到后来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叫人见之不忍。

只有依靠着医师不断送服汤药,她才不至于昏死过去。

弥漫着的浓重药味、血腥气,一盆盆血水送出去,又在人群中化作一股紧张而混乱的氛围。

这一世代,神官家迟迟没有女孩降生,产屋敷继承人却已在前日完成置髮礼(3岁)。

如果这一胎生下是男孩子、妊娠还得继续,直至生下能够结亲的女孩;如果是女孩,则将好生培养,在鬓削仪式的同时举行婚礼,嫁入进产屋敷一族内。

就算没有男孩子,日后还可以再生,产屋敷那边却等不了了……

「一定……要是位小小姐啊。」

抱着这样的念头,放生族的家眷守候在廊外,家主背对着产房跪坐在外,半边身子被雨水所打湿,却也浑然不觉。

如山岳般的家主大人眉头紧皱,听着屋内动静,在那份担忧中,又有着明显的不安。

“头一胎竟然就如此凶险……到底,到底是何缘故?”

室内烛火飘忽不定,即使是白日,却因连绵不断的阴雨而显得昏暗十分,一时狂风大作,吹得垂帘哗啦作响。

黄昏时分,雨势仍不见好转,伴随着婴孩尖锐的啼哭,这场长达一天一夜的分娩,终于结束——

年长、且经验丰富的产婆们小心接过血淋淋的胎儿,抱到一旁准备好的盛有热水的小木盆中。

“是个健康的小女孩儿……”

伴随着她颤抖的声音、饱含感慨地响起在产房中,迎接新生命的隐秘的喜悦的光彩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焕发而出。

初生的孩子不知疲倦的哭声,如同富有活力的乐章,穿透了雨声,传递在放生宅邸的每一个角落,使得关注在此处的人们渐渐放下了担忧的心。

僧人们依旧念诵着“法华经”,声音嗡嗡,绵绵阴雨连成一线。

“还、还有一个,在夫人的肚子里……”

在这种喜悦的氛围里,直到一个声音这样说道,带着惊恐、带着绝望与惊惶,将这份快活的气息瞬间冲散开来。

“是双生子。”

乌云遮蔽住了太阳,这个禁忌不详的词汇出现时,世界都出现了几息的空寂。

这种时代诞生的双子,尤其是放生一族这样的神官世家,双子的诞生,是一种不吉的象征。

人只有一个灵魂,独一无二,双生之子也是如此。

因此,在两人当中,只有一人是拥有人的灵魂的,而另一人必定是妖魔邪祟,将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妹妹的诞生沉默、且不受期待,因为在母亲体内待的时间太久,小脸也憋成青紫。

如果她的胸口没有在细微地起伏着;如果,从她的口中没有发出猫崽一般微弱的啼哭,人们几乎要以为她是个死婴。

她细软的银发,更像是另外一种更加纯净无暇的雪白;睁开的双眼,不同于放生一族剔透晶莹的紫,而是类似于血液被稀释过后的淡粉。

在见到那双眼睛时,仆从中出现了不小的骚动,抱着先出生的那个女孩的产婆,更是默默转身,将孩子背离自己的胞妹。

「妖魔么?」「是妖魔么?」

「……她是妖魔?!」

这种猜测在心惊胆颤着的人们脑中回荡,只有接生妹妹的产婆还算镇定地,将婴孩放入新的浴盆中。

当血迹逐渐被清洗干净时,这种镇静也荡然无存了。

“小姐身上的痕迹……”

侍女们的喧哗声中,放生家主面色阴沉地掀开垂帘入门,他的目光越过跌倒在地,还在不断后退着的产婆,落在了血水中的女婴上。

雨声轰隆,世界忽明忽暗,烛火都在涌进来的风中熄灭,只有两个孩子的哭声一阵一阵地响。

家主大人一步步行至木盆前,俯视着孩子身体上诡异的伤痕,就仿佛绳子所留下的绞痕。

细嫩的脖颈上,手腕与脚踝上,将近黑红的痕迹、就如同带钩子的刀,撕扯着人们的视线;又好像是蜈蚣,蛇等令人不快的东西,带来一阵不适的感观。

只会出现在死囚身上的酷刑的痕迹,如今却赤地印在天底下最纯净不过的婴孩身上,反差之大,令人心惊肉跳。

放生家主作为神明的信徒,明显更为熟悉那种伤痕。

说它是对待罪大恶极之徒才会使用的绞刑,倒不如说是……神官世家里对待“祭品”时,才会使用到的、

某类祭祀手法。

眼前这一幕,简直就好像传说中,被献祭的祭品,投胎转世进了那户人家待产妇的腹中,轮回转世进行报复的……怪诞物语。

产婆侍奉放生族许久,也明白一些事情,在见到那些伤痕时,很难不往这个方面想,因而才会做出那样大的反应。

「这莫非是放生族祖上的罪孽,投生到了夫人的肚子里,要来报复他们的么?!」

放生家主高大的身形晃了一晃,心中的不安彻底落实了。

双生之子,不祥的眼睛,带有伤痕投胎的**。

他的神情一阵难看,凝固成了一阵灰白的颜色。

良久,晚来之风穿过垂帘,吹得人遍体生寒。

身着唐衣的神官终于伸出手,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目标是婴孩的脖颈。

好像是要亲手扼死盆中的婴孩。

也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男人并不是很熟练,这需要一些勇气。

他的神情几经变换,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一场看得见的挣扎在这位父亲身上发生着。

当他触碰到那孩子时,上一刻,还在水中扑腾着的小女孩,下一刻就慢慢停止了哭泣。

在父亲恐惧的注目下,孩子拢在胸前的小手,颤巍巍地抱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在将要结束自己生命的大手、抱住在怀里时,皱巴巴、还看不出美丑的小脸上,却渐渐露出了待在母亲子宫中才有的安详。

她躺在水中,这个不过脸盆大小的木盆被衬托得很宽敞,然而就是这么瘦弱的、仿佛稍稍用力就能够扼杀的存在,在她抱住他手指的那一瞬……

在这个仍带着血腥气的触碰下。

男主人却被钉住一般地一动不能动了。

他的神情终于仿佛雨后的湖面、归于到一种内敛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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