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春风可待(2/3)

不多时,郊外的几处老坟旁,又竖起了新碑。碑是用木板临时赶制初来的,上面写有“平安”两字,其用笔瘦劲奇崛,如割玉断金。

时隔多年,赵平安又回到了他父母的身边。

渔阳县解封是是在一个月之后,桂花开放的时节。死者共四千六百二十一人,其中包括医者一百三十二人,官差三百九十三人。下辖郑庄村、茂村、莲塘村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尸骨无人收敛。

赵素衣挑了个黄道吉日,再一次登上东门的城楼。楼上那口黄铜大钟是前朝载圣末年铸成,他上回未细看,这次才发现它表面浮雕是数年前渔阳城众人祛除瘟疫的场景。

赵素衣凝视眼前那些百姓、小吏、医者的形象,隔着三十余年的时光,他们似乎也在看着他。

“殿下,时辰到了。”杜县令在后面提醒一句。

赵素衣点了下头,抬起双手缓缓推动木质的钟锤。静默许久的黄铜大钟再次发出悠长的声音,如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开来。很快,一声声钟鸣自城中响起。

穗儿和阿桂正坐在院子里剥毛豆吃,她听到外头如海潮般层层的钟声,转头问:“哥哥,是城门要开了吗?”

“是。”阿桂看着她笑,“我们可以回家啦。”

穗儿放下手里的一小盆毛豆,兴奋道:“哥哥,我们出去看看吧!”说时,她没有等阿桂同意,站起来,欢欢喜喜地跑出门去。

“穗儿!”阿桂叫了妹妹一声,赶紧去追她。小姑娘嘻嘻笑着,并没有回头。她也不害怕,独自一个人跑到了街上。

穗儿看到很多居民和她一样来到外面,只为听一听钟声。忽然间,她感觉到有人从后面轻轻拍肩膀一下。她以为是阿桂,回头看去,才发现是一位面容秀美的少女。

少女一身素白衣裙,手臂挎着只竹篮子,篮子里面装有一把用碎布料扎成的稻穗。它们有着澄黄的颜色,是足以乱真的模样。

穗儿认出少女,向她打招呼:“阿月姐姐!”

云间玉不会说话,她笑着点点头,从竹篮里拿出枝稻穗递给了穗儿。眼下本该是农忙的时节,穗儿一双手拿住稻穗,想到了家里的田地曾经也是种满稻子的。只不过稻子全被旱死,自己和哥哥又离开这么长时间,地里应该早就荒了。

穗儿年纪小,脑袋里装不下许多的愁绪。她想着自己和哥哥马上就要回家了,只要认真打理,那荒死的田还会活过来。再挑个好日子将稻谷种下去,过了冬,它们总会长出来,结出又长又大的穗子。

她从前也听父母讲过,渔阳曾经也闹过灾,饿死很多人,病死了很多人。那些坟茔早都找不见了,只有稻谷一年年的黄,一年年的青。

现在稻谷也没有了。

穗儿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十根指头和她一样都短短小小的。不过她相信,它们会和那些将要被种下去的种子一起长大。

穗儿期待着自己能够变高,也期待着看见家乡的土地结出成片金灿灿的稻子。她抱住云间玉送的小玩具,微笑着:“谢谢阿月姐姐!”

渔阳城的四道城门在辰时一齐打开,被隔绝了近两个月的风瞬间涌向城内的各个角落。冯筠没有跟随赵素衣一起登上城楼,他来到了县衙的大门外,那里有一块新竖立的石碑。

石碑很长,密密麻麻刻着很多医者的名字。它的末尾处则是赵素衣的题字,特意与人名隔开了一段距离。他写的不是什么歌功颂德的词,就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春风可待”

有小部分人觉得这几个字写在这里不合适,这般轻松的语境,更应该出现在山水游记之中,而不是这样具有纪念意义的石碑上。

杜县令也委婉提过意见,但赵素衣依旧这样写了。

他向来是这样我行我素。

冯筠走上前去,他停在赵素衣的字迹前,抬起手,像临摹般沿着笔画轻轻抚摸着。他觉得他的笔锋如骤雨初晴时的光,刀一样破开重重阴霾。

沉痛的过去不该忘怀,留给人与时间去铭记,而希望永远向前。

春风终有一天会再来,万物可待。

赵素衣和冯筠在城门开后的第三天,跟随朝廷派遣来的医官和其它人员一起离开。薛姥姥染病去世,受她嘱托,赵素衣要带云间玉一起返回长安。

虽然长安城是云间玉的故乡,但她被人贩子拐卖时年纪太小,对长安的记忆太少。一下子离开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她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云间玉回到南园收拾好东西,到马厩里牵了马。她十岁的时候在街上看见有郎君骑马经过,就告诉薛姥姥也想要学骑马。薛姥姥起初没有同意,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又不出远门,没有必要学这个。

云间玉犟劲儿上来,就是要学。薛姥姥拗不过才同意,最后她跌了半个多月的跟斗才学会。

渔阳城小,云间玉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卢郎中的医馆。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处,她要出远门了,不再回来的那种。

云间玉牵着马走到南园大门外那棵老槐树下,取出一方手帕。她弯腰从老槐突出来的根系旁抓了把泥土,用手帕兜着包好,揣入衣襟里。

这样,就算是把故土装进心里了。

她不等人来接,自己骑上马离开了南园。因为时常练习,她的骑术不曾生疏,一路小心避让行人,很快就到了县衙门外。

云间玉正巧遇上赵素衣和冯筠,她本来想过去,但一看他们身后跟随了不少官差,决定在旁边等一会。

冯筠已经知道了薛姥姥的事情,知道云间玉要跟他们一道儿去长安。他眼尖,转头发现了她,挥手打招呼:“月娘,怎么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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