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2/2）
怎么会变成了鬼王？
但是此刻他在这里，跟任嫣然并没有交流，就算有再多的问题想问也问不了。
任嫣然抱着鬼王爹的手臂，心中还在高兴。
从此以后，阳间修士为守卫正道，守卫黎民苍生而死，下到幽冥之后不必再受这番折辱。
然而就听她爹说道：“这还不够。”
还不够？
原本已经在那些亡魂之中找到了军师的身影，想要同他叙旧，更想要把身在浮屠城中的鬼面他们放出来与军师相见的任嫣然一时间又把目光从军师身上收了回来，看向自己的鬼王爹。
这样还不够，那还要怎样？
不必她问鬼王，就给了她答案。
他维持着让女儿抱着自己手臂的姿势，转向了这些金色、白色的亡魂。
在酆都城内与酆都城上的众鬼看来，他的面孔依旧隐没在一片迷雾之中，叫人不得见真颜。
他的声音仿佛从深渊中响起，带着悠远的回音：“今日是吾女生辰，亦是我们父女重聚的好日子，你们落入幽冥，无论时间长短，今日都可以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
前来与宴的宾客听到这四个字，顿时就想起了先前梵天城城主被点化时，就是鬼王直接给他重塑肉身，然后推着他过了渡劫期，就此飞升而去。
大家都是鬼，可是他们在这里却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
听鬼王的意思，竟是眼前这数十个新亡的鬼魂跟这些被从忘川接引出来的经年亡魂，只要他们说一声愿意，他就可以给他们重塑肉身，让他们就此回到阳间，带着原本的修为再世为人。
——甚至不用去轮回转世，再经历一次从肉体凡胎踏入修仙之途的考验！
这是何等令人嫉妒的允诺啊！
对谢何求等人来说，他们在魂飞魄散之前就已经见过鬼王的手段，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他们还能够相信。
可是对那些刚刚才从忘川里被接出来，神智才恢复清醒的修士来说，他们固然知道独孤鬼王的名字，但是这种事就连执掌幽冥的冥府之主都做不到，他就能吗？
正在他们心存疑虑的时候，下方与宴的宾客都已经仰头朝着天上这些交了好运还不自知的亡魂喊了起来：
“还犹豫什么，快答应！”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主上说一不二，说会为你们重塑肉身，就会为你们重塑肉身！”
这样的好事，他们想求都还求不到，这些人还犹豫什么？
天上飘着的这些修士亡魂听到从底下传来的声音，只朝着下方看去。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在落入幽冥的时候，泉乡十三城的格局就已经形成，这些城主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陌生面孔。
此刻见他们如此，好像鬼王所言并非虚假，众人心中一时间都大为震惊，并且打消了疑虑。
他们在天上，彼此交换着眼神，若是这样，那他们就重回阳间，再世为人。
可是鬼王却说：“不用这么急着做选择，除了这条路以外，还有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
这些心中已经意动，准备要答应的亡魂又都停了下来，同站在下方的与宴宾客和谢何求他们一起看着鬼王。
众人听他的声音从那片迷雾之后传来：“三日后，此界就要封闭，无论人鬼仙圣都不能从金光大陆离开。”
他先前说这句话的时候，被他收入掌中的谢何求他们跟还在忘川之中沉浮的亡魂都没有听到，因此如今再听他说起这句话，他们脸上的神色都是微微一变。
鬼王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入侵金光大陆想要毁灭此界道统的敌人还在天外，尔等身为此界修士，固然已经身死，可是有机会能够重塑肉身回到阳间去，想来也不会想要留在这里，更想到天外去同这些敌人一战。”
他的这几句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
金光大陆千万年，受过的入侵不在少数，但是没有哪一批是像盘古神族这样，一进来就要断绝他们的道统，让此界中人变回蜉蝣，再没有飞升天外的机会。
任嫣然想，换做是自己，比起留在金光大陆中安逸一世，也更想要出去见一见这广阔世界，同时跟这些入侵者能有一战之机。
只不过她的鬼王爹可以把其他人送出去，但是未必会让她去。
鬼王道：“所以你们自己想一想，留在金光大陆，任他们再厉害也无法再踏足此界一步。
若是选择重塑肉身，保留修为，我可以送你们飞升天外。
如果要留在此界，那就不如重入轮回，洗去这些记忆，从普通人开始。”
选择前者，可能刚刚复生，飞升天晚就要被这些强力的敌人斩杀，而若是选择后者，就能够留在此界，安安稳稳。
即便不入轮回，只作为鬼仙继续修行，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不能够触到大道之极。
原本与宴的宾客觉得自己没有得到重塑肉身的机会是亏了，可是现在一听却觉得这是主上对他们的仁慈。
究竟是去是留，由他们自己选择。
“我们离开。”
如任嫣然所料，第一个回答的就是谢何求，随即是这些天上的亡魂之中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我们离开。”
“请鬼王送我们离开。”
他们重返人间，再续仙途，更愿意去天外同那些入侵者战斗，而非留在金光大陆安稳的度过一生。
任嫣然见着他们当中几乎全部都做了这样的选择，只有少数几人如军师还没有作出表态。
鬼王又调转目光，看向站在大殿前的这些宾客，“你们呢？”
先前一直被忽视，此刻突然听到鬼王这样一问，这些与宴宾客心里都条件反射地紧张了一下，随即答道：“我等只愿追随主上！”
“对，只要主上不嫌弃，我们愿意永远追随主上！”
像他们这样活着的时候资质不出众，到了幽冥交的好运，才成就了这一番气象的人，当然要继续留在鬼王麾下，去了天外不就是去给人送菜吗？
反正留在金光大陆，以后修行也不用再受限制，只要修行的时间够久，就能以鬼之身成仙。
那不比飞到天外去更快乐？
他们对天外是如何没有太大的兴趣，还是留在金光大陆过自己的安稳日子更好。
见鬼王似是接受了他们的说法，移开了目光，包括无荒城城主父女在内，所有的阴间猛鬼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再想起先前被重塑了肉身，送到天外去的梵天城城主，他们就一点也不羡慕了，反而是想着他飞到天外，不知能够在外面活多久。
剩下没有选择的人同鬼王留给阳间的时间一样，还有三日来做这个决定。
而见到军师在众魂之中，没有这就要离开，任嫣然也便没有急着回浮屠城去，把鬼面他们带出来。
对这些已经选择好的修士亡魂，鬼王在迷雾之后慢声道：“你们是在我女儿的生辰这天重塑肉身，得道成仙，我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们愿意在飞升天外之际对我的孩子说一声祝福即可。”
任嫣然：“……”
她就说刚刚她爹带着她在幽冥投影，没有向这阳间昭告不像他的风格，你看这不就来了？
可是让这么多人在飞升的时候对着整个金光大陆喊话，祝她生日快乐，这跟吃着海底捞一堆人跳出来，当着一店的陌生人面前祝你生日快乐有什么区别？
任嫣然：不，有区别，海底捞里起码没那么多人。
“爹——”
她立刻试图让鬼王爹收回成命，“不用这么隆重，我收到爹的生辰礼物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不必……”
鬼王侧头看向她：“这不够。”
不知怎的，任嫣然觉得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但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在整个金光大陆面前宣扬他们父女相认的机会。
任嫣然挣扎了一下，决定放弃：“那好吧。”
这些得了鬼王之力，无异于得了一场大造化的修士听见他这个要求，再看站在他身边的少女，觉得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相比起鬼王给他们的大造化来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鬼王固然是什么都不缺，但是这一颗爱女儿的心，就让他从神坛上走了下来，变得像个普通父亲了。
因此人人都说道：“我等受鬼王恩惠，要祝令嫒生辰快乐，不过是小事一桩。”
在盘古神族面前无比硬气，在被他们转化之后还能够瞒过他们，跟千机楼这样来一招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的谢何求等人对鬼王的要求亦是不无应允。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出了鬼王声音里的愉悦：“好。”
众人屏住呼吸，接下来就是他要同时为这么多的鬼魂重塑肉身，然后送他们飞升天外的时候了吗？
同样有着女儿，在女儿生辰的时候也年年都为她大办的无荒城城主想着到无数飞仙对着整个金光大陆向任嫣然恭贺的场面，觉得真是叹为观止。
这么多年来，自己给女儿举办的生辰宴，送她的礼物和祝福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这一场，是自己输了。
鬼王的手一边被女儿抱着，另一只负于身后，对着众人这一次只说了两个字：“去吧。”
言出法随，天地规则对他已经服从到了这个地步。
那些选择了离开金光大陆，去跟外面危险的入侵者战斗的修士身上就都生出了清光。
清光之中，他们的肉身重塑，身上的鬼气和森寒都消失了，已经熄灭的三盏阳火也再次燃起。
在同一时刻，有那么多人重塑肉身，在幽冥出现这么多活人的气息，这场面蔚为壮观。
这不是止境，在他们的肉身重塑之后，随即就是身上的气机攀升。
像谢何求他们这样本身就已经是渡劫后期的修士，天外的接引清光一至，他们的气息转瞬就起了变化。
原本已经仙途断绝，无缘大道的众人此刻不光再次变回了人，而且还跨过了最后一境。
感应到从接引清光中传来的接引之力，要引着他们去天外不同的道坛，谢何求等数十人都没有抵抗。
和众人一起，任嫣然目送他们的身影虚化在清光中，从幽冥离去。
阳间，本聚集在昭明殿中，商讨三日之后抉择之事的众人在那数十道接引清光从天外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惊动，此刻都聚集在了观澜台上。
他们站在这里看着那些落在幽冥的数十道清光中飞向天外的身影，认出了这是他们身在黑暗却依然守卫金光大陆的亲朋师长。
“师叔！”
“是师兄他们——”
无论仙门世家，此刻见到他们再出现，脸上都浮现出了激动神色。
先前，他们见到数十人的神魂重新凝聚，被接引下了幽冥，没有魂飞魄散，本来以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没想到，鬼王竟然给他们重塑了肉身，送他们白日飞升！
这不就意味着三日之后，自己等人也从此界离开，在天外就能够与这些受了他们的误解，让他们都感到亏欠良多的长辈重聚，再次一起共同抗敌了吗？
但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数十道清光不过是前奏。
观澜台上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快看！”
于是，原本在看着这些长辈的众人就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只见云层之上有数千道清光如同流星，朝着此方世界倾落。
“这是……”
这些全是接引清光！
在过往的岁月当中，金光大陆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盛景，像是同时有数千人要得道飞升。
方才那数十道清光，他们是从其中认出了在先前的一战中牺牲的长辈。
他们个个都已经是在突破边缘，重塑肉身，就此飞升而去不奇怪，可是这数千道接引清光是又要从幽冥接了什么人去？
观澜台的众人当中，也有人隐隐猜到了真相，清元宗宗主就是猛的一震：“难道是……”
是什么？
听见他这句话的人朝着他看去，却没有见他说出下文。
那接引清光落下之后，无数真仙的气息从这道道清光中升起。
道道清光从幽冥接引了他们要接的人，只差先一步飞上来的十方剑他们数息功夫，就有更多的身影自幽冥之下飞了上来。
见到他们，观澜台上众人再震。
这一次不只是仙门世家，魔门众人亦是一样的反应——
这迟十方剑见他们一步从幽冥飞升的，竟都是他们门中辈分更高的师长！
他们有的在万魔战场上失去性命，有的则在更早之前就已经魂灯陨落，身死道消，魂归地府。
而幽冥跟阳间隔绝，他们本以为门中这些坐骨已久的长辈应当已经重入轮回，再世为人了才是，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们的魂魄一直在冥府，在忘川河中沉浮。
此刻再次见到这一个个在他们年少时就已经是门中的中流砥柱，在无数场战役中爆发过不输于今日十方剑他们一般的璀璨光芒的师长重归人世，而且能够再续仙途，所有人心中都是无比激动。
幽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他们能够回来？
望着天上这些身影，若不是接引清光，将他们与自己相隔，只怕人人都忍不住要冲上前去再向他们一问究竟。
人间，这锦绣人间。
每一个从接引清光中飞升上来的人都停下了身形，在这个高度低头朝着人间的锦绣山河望去。
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再次回到这人世间，来看过他们守卫的世界。
将这一草一木，万千生灵收在眼中，他们心中也再次想起了自己踏上修道之途的时候，想要守护人间的初心。
再看向玄天剑派的方向，见到那些在观澜台齐聚将他们来望的后辈，他们也没有错过这些后辈脸上激动的神色。
看来他们在死去之后，世间还有人记得他们，众人只觉得他们前面过去的这一生是没有遗憾了。
而他们即将在天外展开的新一段人生，也同样不会虚度。
他们没有忘记对鬼王的许诺，在飞升到天外的边缘，每个人都朝着还在幽冥的任嫣然送去了生辰祝福：
“愿独孤小姐一生顺遂。”
“独孤小友生辰快乐。”
“望独孤姑娘福寿康宁。”
……
飞仙临去的这一声声响彻整个金光大陆，每一声饱含的都是对独孤鬼王这个爱女的诚挚祝福。
真仙离去之前的祝福带着愿力，一道接一道地加持在任嫣然身上，令幽冥群鬼见到她身上泛起了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