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2/2)

无奈老天作弄,二人努力了两年依然一无所获。吴非主动去医院检查身体,结果很快出来,他没有任何问题。

汪北溪心里一凉,吴非没有问题,那就意味着是她有问题。

夫妻二人遍寻国内国外的名医,最终的结果还是无法受孕。汪北溪从那时起变得沉默寡言,成日都在闷闷不乐地呆坐。

吴非为此推掉很多商演,陪着汪北溪天南海北地旅游散心,一再表示,没有孩子不要紧,我有你就够了。

可吴非的话只能安抚她一时的情绪,汪北溪一边怨恨自己,一边疑神疑鬼,总是无端臆测丈夫在外演出时背叛出轨。

她开始不分昼夜地给远在异国他乡的吴非打电话,如果不能及时接通,待吴非回家后一定会没完没了的胡闹。到后来变本加厉,直接上手打人也是常有的事。

吴非心力交瘁,几乎是哭着恳求她同自己一起出去商演,汪北溪同意了。

吴非以为她终于可以安分下来,他们是相爱的,没有孩子也可以过得很快乐。

吴非每次演奏完后,不管多累,都会陪着汪北溪到当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闲逛,什么塞纳河、圣母院、加尔达湖、斗兽场,处处都留下他们相携漫步的身影。

可汪北溪还嫌不够,她开始怀疑工作团队里的每一个女性成员。最离谱的那次是直接在后台嚷嚷着要炒掉丈夫的御用调音师。

吴非简直要崩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年之久,想也知道有多折磨。

终于,在吴非三十二岁那年,汪北溪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汪小姐甩给丈夫一张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吴非颤抖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们当初是在英国注册结婚,正式离婚前需要分居满两年的时间。

程澄就是在此期间认识的吴非。

程澄大学主修摄影,本人却对古典音乐情有独钟。

她遇见吴非时,后者已经被发妻折磨得精神极度虚弱,每一场演出都要靠强大意志力才能支撑下来。

程澄天真跳脱,性情开朗,吴非把她当成生命中的阳光。

后来程澄意外怀孕,吴非喜极而泣,相信这是上天的旨意。

再后来,汪北溪拒绝去英国办理离婚手续。

吴非颓唐地对程澄说,孩子暂时不能要了,你等我,我一定处理好我的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伤心,程澄于是明白,吴非根本处理不好自己的婚姻问题。

可吴非那么喜欢小孩,她怎么忍心看他难过。

她要留下这个孩子,尽管那时她还是个在校的学生。

她为了生下肚子里的宝宝,休学整整一年。

孩子生下来后,出于保护她们母子考虑,吴非把孩子送到另一座城市抚养。

汪北溪已经陷入癫狂,如果让她知道程晓航的存在,极有可能对孩子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后来这事到底还是瞒不住,汪北溪疯了一样冲到那座城市。

吴非让助理驾车带着四岁的程晓航夺路而逃,他自己则上了另一部车,驶向相反的方向,借此引开汪北溪。

路上他的车与一辆货车相撞,吴非当场身亡。

程澄伤心欲绝。其实,在她与吴非相爱的那几年里,由于汪北溪的反复,她自己的情绪也出现很大问题。

事后,乔斯文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一张抑郁症的诊断报告。

而这所有的一切,乔斯文都是在程澄自|杀后,从吴非经纪人那里听来的真相。

她开始止不住地回想,如果那天下午程澄带着程晓航来找她,告诉她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她可以多问一句“你怎么了?”

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可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的事”。

那天下午,在福建的一处外景地,乔斯文和剧组其他人一样,在酒店补眠。剧组晚上要拍一场大夜戏,休息不好会影响状态。

程澄于前日和剧组告假三天,她要回去参加吴非的葬礼。

她和吴非一直是地下恋,乔斯文只知道她好像有个年长她很多岁的老男友,也知道她经常为了恋爱的事情心生苦闷。

可乔斯文那时太过年轻,一心扑在工作上,只觉得助理程小姐未免太多愁善感了些,恋爱么,这个不行,换掉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午觉正酣,乔斯文的房门被人敲响。乔摄影揉着眼睛开门,见到门外程澄面无表情的脸。

“我恐怕活不成了,这孩子就拜托你。”程助理将手里的小孩往乔斯文房里一推,掉头就走。

乔斯文心里骂娘,当时只觉程澄忒不仗义,她之前见天的说自己不想活,可哪次不是转头又生龙活虎地准时开工?

剧组所有人都把“不想活”当成她的口头禅,也有不止一个人语重心长地劝她,“澄啊,狗男人那么老,还让你伤心,你怕不是被他pua了吧。听哥的,两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咱不要了还不行么。”

整个剧组都忙得人仰马翻,根本没人想到二十四岁的程澄会有个四岁的儿子。

被她这一打岔,乔斯文的午觉是睡不成了。她和屋里的孩子大眼瞪小眼,半晌,乔斯文拎着四岁的小家伙去敲隔壁场记的房门。

“帮我照看一下这孩子,我出去取个外景。”

程澄扛着摄像机,一个人走到外景地,那是当地一所大学即将废弃的教学楼,楼前有一处精致小巧的人工湖。

乔斯文不爱加滤镜,她对光线的要求极高,说了要下午四点的日光,就绝不会在三点半的时候架机器取景。

那天的夜戏定在九点开拍,乔摄影需要拍摄仲夏晚上七点半,日头将落未落之际的天色。

其实这里只有一个镜头,都不知道成片里能不能用上,但彼时的乔斯文较真过头,她也知道提前两个钟头喊抬三脚架的小助理过来加班有些不道德,于是她驾着车,一个人拎起沉重的三脚架和摄像机走到教学楼前站定。

她将三脚架撑开,摆在人工湖前。夏季傍晚的水塘边,不知名的小虫四处飞舞,煞是恼人,更别提还有那些逮着人就不松口的凶猛蚊子。

乔斯文手持驱蚊水,隔十分钟就往身上喷一次。她不时仰首望天,期盼尽快拍好这个镜头,她好回到车上猫着等夜戏开机。

分针慢慢转动,时间来到七点二十分。

乔斯文收起驱蚊水,走到摄影机旁,眼睛贴在取景器后,屏息看向对面的教学楼。

太阳缓缓西斜,万丈霞光洒向大地,教学楼经年日久,红砖白瓦染上暮色,带着朦胧昏黄的沉沦质感。

是了,就是这种色调。

机器运转发出轻微声响,乔斯文要的就是这个时间的光线。

她今天运气不错,天公作美。前面连着几天,晚饭后都是一场雷暴雨,根本拍不到晚霞。

乔斯文操作着机器,心说几分钟后就可以回到车上补个觉,不用再在此处喂蚊子,这么一想,心里不觉畅快不少。

倏然间,乔斯文贴在取景器后的双眼猛地睁大——从她的镜头里看过去,那座古老的教学楼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底碎花长裙的年轻女孩。

是程澄。

她从一侧的楼梯处缓步向前,恰好停在乔斯文的镜头正中。

乔斯文看到程澄那时的脸色,无悲无喜,她的心中忽然就涌起一股寒意。

乔斯文在那一刻意识到程澄下午说的话可能并不是玩笑。

她想要开口喊她。

可是程澄没有给任何人求证的机会,她目光直视前方,而后阖上双眼,迎着夕阳的余晖从十楼的高度纵身跃下。

程澄身上的碎花长裙被风鼓起,从镜头里看,她就像是一只断了翅的蝴蝶,翩然落下。

从那以后,乔斯文没法再从事摄影师的工作。

只要她扛起摄像机,从取景器里看到的一切最终都会演化成程澄坠楼的画面。

*

很快,乔斯文跑出天际的思绪被桌上的欢快气氛强行拉回。

周言欢和裴启名正大笑着对程晓航竖大拇指,裴导还很损地为江二少支招,“你不如干脆拜晓航为师,他什么乐器都玩得转。”

周言欢帮着裴导起哄,“对、对,你别看他还是孩子,天赋很高的我跟你说。”

江汉生性豁达,被前辈挤兑两句完全不生气,应付这种小场面更是易如反掌,乔斯文看到他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茅台,而后端起酒杯就说要敬师父酒。

周言欢和裴启名见他如此配合,当下又是一阵哄笑。

乔斯文的喉咙忽然有些发干,桌上不是饮料就是白酒,她不想让大家看出自己的异样,于是轻道失陪,起身去楼下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