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如幻(1/2)

痴地,樱柳湖。

司徒云梦来魔界已将近一月,自打得知韩夜就在徘徊水榭,白天除了帮水落樱做事,晚上还要照顾韩夜的肉身。毕竟从前是大家闺秀,又贵为里蜀山公主,根本不会照顾人,没少挨水落樱责怨,乃至每晚以泪洗面,到得数日之后,渐渐也哭不起来了,又过十数日,终于明白万事只能靠自己,把干活和照顾韩夜变成了一种习惯,只盼着水落樱帮她复活丈夫,愈发坚强了起来。

是日,司徒云梦帮韩夜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便坐在一旁发起了呆,心想:“我和你相处的时间不多了,说不定很快就要返天而去,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我会坚强地活下去,就在你身边。”司徒云梦擦了擦眼角的泪,平复了情绪,魔界的时光流转,让她觉得一切都归于平淡。

这时候,屋外又传来一阵琴声,慷慨激扬,铺天盖地,司徒云梦平生奏琴无数,却从未听过此曲,不禁缓缓走到门前,拨帘而出,却见水落樱端坐于亭台中央,拂袖挥拨,纵情忘我。

司徒云梦为其琴音所痴,不觉来到水落樱身边,仔细聆听此曲,只待水落樱奏完,二人闭目回味了良久,司徒云梦才开口道:“敢问这曲子……?”

水落樱睁开双目,心中波澜渐去,只道:“《广陵散》,聂政刺韩,此音未绝。”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广陵散》?”司徒云梦闻言睁大了玉眸,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只道:“此曲失传已久,落樱,你是如何得到的?”这些时日,司徒云梦心态变了,再不把水落樱当做敌人,故而称呼也渐渐亲切。

水落樱轻抚发丝,道:“是凌峰那厮教我的。早年他游历人间,见嵇康慷慨赴死时弹奏此曲,颇有所感,于是将这琴曲记在心里,还原了十之八九。”

司徒云梦双手端庄置于腹间,叹道:“妙哉……实在妙哉。”

水落樱眉毛略舒,站起身来,说:“行了,又到了试炼之时,云梦,你准备好了吗?”

“嗯。”司徒云梦微微点头,随水落樱进到她的卧房里……

“哒。”

司徒云梦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此子一落,立时吃去了水落樱平位的七八颗黑子。

“你!”水落樱恼怒不已,道:“你怎么能下到那里去?到底会不会对弈?”

司徒云梦不以为然,抚了抚青丝,笑道:“你不是说自己棋艺天下无双吗?恕我直言,实在没什么高妙之处,比我大哥差远了。”

水落樱扶额叹道:“是凌峰那厮棋艺高,以前闲时经常陪他下棋,这都不知多少年没下了,当然有所退步。”水落樱此话不假,下棋这东西不同于乐器书画,必须两人对弈才能进步,倘若一人下棋,无甚乐趣,下都不会去下,自然是要退步的,司徒云梦虽下棋并不高明,毕竟最近和焚天这样的国手切磋了很多把,技术是有所提升的,此消彼长,水落樱反倒不是司徒云梦的对手,也在情理当中。

只不过,这几日水落樱有云梦陪她下棋,渐渐恢复了往昔功底,重整旗鼓后,黑子往去四六一落,登即吃掉了云梦数颗白子,她展眉笑道:“你以为我还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么?”

司徒云梦略略一惊,又轻轻一笑,说:“原以为你要死守平位,没想到你反攻我去位,厉害厉害,只可惜我这是声东击西,你要和我硬拼,上位可就保不住咯。”说着,把白子往上三四一落,这一着可谓惊天动地,将上位一大片黑子都吃了去!

“你!不玩了!”水落樱平时冷淡不惊,下棋之时竟尔性情大变,食指一挥,棋盘和下方的案台立时化为飞灰,眼看棋子无处着落,就要四散而开。

司徒云梦早已料到她的举动,右手五指箕张,控住所有棋子漂浮于空中,素手一挥,将它们稳当当送到远方的一张桌子上,不偏不倚,和之前的排列格局完全一致。

须知当代社会,许多平日里温文尔雅之人,一旦参与竞技消遣后,稍有不如意,即有可能勃然大怒乃至撒泼犯浑,不过水落樱却能立马恢复冷静,转怒为笑说:“跟了我这些时日,看来你长进了不少。”

司徒云梦还以微笑,道:“彼此彼此。”

水落樱站起身来,沉默片刻,突然说出一句令云梦措手不及的话:“这些天你做我的奴隶,而我却喜怒不定,你,不觉得难受吗?”

司徒云梦心中隐隐觉得委屈,但这种委屈只是一闪而过,她摇头看着水落樱,蹙眉道:“早些天觉得难受,现下不怎么难受了,习惯了。”说完这话,感觉水落樱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温和了许多,她赶紧扯开话题:“那个,今天还是继续接你的招吧,你答应过我要救活他的,可不能不算数。”

水落樱摇首说:“不了,我已经没东西可以教你了。”说着彩袖一挥,司徒云梦脚上的双环渐渐褪色,消失不见,她才道:“你只是还不够坚强,就好像当初的我一样,现在,你还会害怕吗?”

司徒云梦闻言哽咽,深深向水落樱行了个礼,道:“我不怕了,谢谢你,肯这么用心教我。”

水落樱肃然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些天,你的身体在不断萃取着魔界灵气的精华……你真的只是仙女吗?”

司徒云梦惊讶得将手放在胸前,道:“我?我一直在吸收此地的灵气?难怪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累了!那那那!那我不是要变成和你一样的魔女了?”

水落樱反问她:“你说你来自青天花海,又说自己住在鸣剑堂,还当了里蜀山的飞凰公主,现在却在我身边,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司徒云梦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却稍纵即逝,忙问:“什么问题?”

水落樱道:“无论仙妖人魔,有什么区别呢?变得像我这样,就一定坏吗?或者像九天玄女那样高高在上,就一定好吗?也许你觉得我这话在蛊惑你,但你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想法,‘你是谁’?这答案,还得靠你自己去找。”

是的,司徒云梦被九天玄女解开灵力封印,她以为找到了自己是谁,而今却陷入了另一个更大的谜团。

“我……我觉得好乱,乱七八糟。”司徒云梦捂住自己的头,紧紧闭上眼眸,心想:“我到底是司徒云梦,还是兰香?抑或是飞凰公主?”

水落樱意味深长地说:“既然现在想不明白,那就往前走,直到有一天找到心中的答案。”见司徒云梦轻蹙柳眉,嗯了一声,她才接着道:“老实说,我并不喜欢你的这位心上人,我乃痴地魔尊,以痴怨为生,他却心智清明,有点像凌峰。可你就不同了,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漫长的等待并不是那么无趣,你很好,像我。”

司徒云梦面颊微红,道:“谬赞了。”

“好,闲话不多说了。”水落樱走到司徒云梦身边,道:“从今日起,你自由了,也不必守着他的躯壳了,我要送你去见他。”

“见他?”司徒云梦闻言一惊,道:“他不在这里?”

水落樱咯咯笑了,道:“榆木脑袋,还没想明白?他并不是真的死了,凌峰将他的元神与躯壳分离,所以你只需飞到鬼界,将他的元神一起带回这里,就又能在一起了。”

司徒云梦大喜过望,月眉舒展,差点朝水落樱跪下身去,却被水落樱随手扶起,只得恳求道:“谢谢落樱这么帮我!我想见他都想疯了!请把我送去鬼界吧!”

水落樱又抬袖咯咯直笑:“何须我亲自来送?你以为这些天我教你的东西是白教的吗?你现在盘坐起来,念一念元神出窍心法,看能不能自己元神出窍?”

司徒云梦恍然大悟,盘腿而坐,双手持兰诀,左手托右手,闭目心念:“天高地阔,仙道何求?阴阳两界,任我遨游。元神,出!”刚刚念毕,只觉意识恍惚,魂灵飘了起来,渐渐看到自己离身体越来越远,终于随风而去,飘散无踪。

司徒云梦没了元神,便软倒在水落樱的怀里,水落樱把她抱起来送到韩夜房里,心道:“此去阴间,多多保重。”

而与此同时,在十殿阴司里,韩夜刚与众人商量好应敌之策,颇为劳累,铁刀犬王劝他回彷徨街先行休息,这一休息,便马上进入梦乡。

这个梦很奇怪,韩夜只梦到司徒云梦一人在路上孤零零地走,渐渐憔悴,渐渐老去,终于,她再也走不动了,坐在路旁一块石头上休息,带着孤单的背影与世长辞。

“梦。”韩夜喊着她的名字,爬起身来,原来又是一场梦。

“诶,这几天老是心神不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带燕儿回去,和她团聚。”韩夜披上外衣,心想既然思绪烦乱,还不如出去巡视一下,这便步出门去。

鬼界完全是一片晦暗的天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韩夜走着走着,快到转轮殿时,遇上了来此探望他的铁刀犬王。

铁刀犬王一见韩夜便挥手打招呼,道:“韩兄弟,现在感觉如何?”

韩夜道:“无碍,只是最近时而觉得烦闷,可能有些想回人间了吧。”

铁刀犬王道:“也是,要不是那个什么幽冥鬼皇,我们也不用打这鬼仗了,你早就可以离开。”

韩夜微笑着摇头道:“不,依我看,这幽冥鬼皇是个人物,没准推翻了十殿,鬼界另有一番新气象,那也不错。”

铁刀犬王闻言双眉微微一舒,继而怒道:“韩夜,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十殿阎罗兢兢业业,维护苍生六道,足有千年万年之久,你却存有异心,不觉得惭愧吗?”

韩夜喝了口酒,说:“犬王兄何必紧张呢?虽然我们和幽冥鬼皇是敌对,但只有欣赏对手、了解对手才能将更好地其击败,不是吗?”

“有道理。所以我一直说你深谋远虑。”铁刀犬王恢复严肃的神情,又问:“对了,你想到破除毒雾的方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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