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极(2/3)

“这是另一个壳。”

他想道。

只是在这个壳中,灿烂的阳光无情灼烧着壳壁上的一切物质,把地面烧成了绵延的晶体。晶体的大地,在地面上反复盘卷,也形成了巍峨的高山与低谷。所有的高山与低谷都呈出一种高度复杂的分形结构。不同高度上的晶体具有不同的性质,反射出红色、紫色、绿色等等缤纷的颜彩。

所有的一切都像他原本所在的太极世界那样被包裹在物质之中。

“那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

他飞跃了太阳,然后撞向了最接近于毁灭状态的大地。

因为借助了引力的弹弓,他比飞来时具备了更快的速度。当它飞掠天空的时候,晶体的大地内部,数块被打磨得干净的镜片渐渐地重叠在一起,犹如透镜般在其内部显出了高空世界的景象。

太阳世界的居民悄悄凝视着妖星的掠过,为他们天文时间的记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他没有减速,只是继续向前,直至万物重新回归混沌的地底。

地底的流动,就像山洞里风的流动与水的流动一样为他指出了许多道路。他很快就遇到了有一个吸引他进入的东西。

这种吸引与前一种不同,它是不发光,而有着特别的黑暗的质性。

那时他的意志接近涣散,只靠着某种本能在活动。他拼命向前,很快接触到这个世界的边缘。

这也是一个壳中的世界。

于是他就开始往里面挖,只不能计量的一会儿,他就抵达了形成‘质性’的层面。在这个层面上,他发觉这世界内部的黑暗与它所显露的没有任何区别,物质的混沌比幽冥云带的深处更为疯狂。

他再稍微往前,看到了许多网格般的形状。在这些呈现出一份份一粒粒的网格中,质量的潮汐像是大浪。他以为自己在往前挖,结果在他刚刚挖出形体界面时,他却发现自己居然在这个世界的中央。

与他想象的一致,这里只有永恒的寂静与黑暗。

靠着心灵语,他才勉勉强强看到在沟通了外层界面的黑暗中心,存在一些很少的光流,正围绕着这片永恒寂静进行永不止境地旋转。

黑暗代表着物质之间无法互相区分,犹如黑夜之间,所有的东西都是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而光明则代表着物质具备了互相区分的可能,得以获得各自殊异的形状,仿佛太阳灿烂的底下,所有万物各自清晰。

前者是一片原始的橡皮泥,后者是从橡皮泥中捏出了许多人、物、与其他各不相同的东西。

面对一片混沌,探索者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懒洋洋地想道他得走了。

可是他该去哪里呢?

他往身后一跃,沿着空间的甬道,重新回到了形质界面以外,接着他便顺着纯粹物质的奔流,继续在某种分叉了的轨道里飞逝向前。

越来越多的壳,与越来越多的世界的光芒从无限的流动中向外飞涌。

那时,探索客望着身边流动的光,突然心有所动地开口了:

“你们也是吗?”

没有回答。

可能回答了,他也听不懂。这种交流或许不在形式语言的范畴之内。

“那么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极远的呼唤声好像彻底消失了。与故乡的感应似乎也彻底湮灭,他的眼中耳中只有许许多多遥远的壳中世界的景象。

谜没有解决,顽固不化的头脑就要继续地思考。

他大叫道:

“我在哪里呀?这里是哪里呀?”

庄严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他在逆流中拼命地向前进。

“妈妈,初云,载弍,极远,蛋,河岸,螺泥……你们都在那里呀?我找不到你们啦!”

世界冥冥地运行着,逐渐老去的头脑看到越来越多的泡沫翻出了洪水,越来越多的壳中世界像是真空的气泡一样,裸露在他的眼前。

混沌而不可预知的力量,把他卷到无边无际。

走不完的旅途,无限的道路让他眼花缭乱。

庄严的水声澎湃地响在他的耳边,他晃晃悠悠地、迷茫地走在光流运行与飞逝的轨道上,在无限的距离的范畴上,目睹了超乎于数学与数目之上的壳中世界。

在无限的泡沫的面前,最后的探索客突然想起他的第二故乡曾被他称为太极的世界。这是因为世界存在一个唯一的极点。

这个极点便是一体的日月。

那么,那么……

探索客久久凝望着永恒的无尽,眼瞧着自己被动地从一个又一个泡沫上飞跃,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立足的地方。

他战栗地想道:

“那么,那么……这里就是——”

无极。

没有极点。

物质没有终点,世界没有尽头,万物一片混沌,没有前后,没有左右,没有上下,也没有开始与结束。

所有的人间不过是没有尽头的物质大地中的气泡。

澎湃的海浪在他的耳边不停地震响,演绎着宇宙永恒的蓝调。

“我找到了新的天地啦!”他恍然地想道,“那么冒险是不是要从现在开始呢?可是……今天的我已经很累了,能不能等到明天呢?”

探索客并不清晰地知道该怎么做。他在一种死亡与粉碎般的苦痛中,麻木地向前走去,只像是一个在河边行走的无知的小孩。

物质的波浪在无极之间像是海中的暗流,带着不可阻止的力量拖起他的身体。他竭力避免,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继续走路,便见到越来越多的浪花在他的周身纷纷掠过,翻起无数泡沫般的水花。

这是宇宙永恒不息的运动力量的体现,也是即将将他吞噬的地方。

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到不了尽头,也回不到开始的地方了。

这种新的战栗从他的心中升起,便立即让他在河边摔倒,他大叫了一声,便被水冲向了另外的地方。

但他铆足了一股劲,拼了命地想要站起来,却做不到。他观察着路边走过的每一个人,所有的理智都有其各自的事情与使命,没有任何理智能在路边停留。

他就在迷迷糊糊中把脑袋转向大河,想要靠着水面看看自己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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