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而复生(1/2)

奥丽加在一片黑暗中恢复了神志。①

被机枪扫射的剧痛感仿佛还停留在她身上,然而那二十二年短暂人生的走马灯,已徐徐在她脑海中展开了:

她,奥丽加·尼古拉耶芙娜·罗曼诺娃,沙皇尼古拉二世的长女,如果摒弃男女性别之争的话,是板上钉钉、无可撼动的第一继承人;也正因如此,她的父亲昔年险些因为伤寒去世的时候,曾动过破例将王位传给她的念头。②

她的头衔是“女大公”,远远高贵过与她同一时期的任何欧洲公主;她的父母与家庭教师们都曾称赞过她的聪慧,却也委婉地表示,过分果决的意志与超强的行动力不该出现在一位公主的身上,这样会使得她的光芒胜过她的丈夫,十分不利于她日后的婚姻。

而且奥丽加幼年时,因为双亲的严格要求,并未因为女大公的身份受到太多如其他公主那样锦衣玉食的优待,这使得她一定程度上能够做出贴近民众的行为;因此,她曾在战争期间前往医院救护伤员,试图尽到公主的职责,然而这些微末的善举并没能挽救正值颓势的帝国。

最终,内外交困的沙俄帝国轰然倾颓。这个庞然大物在倒下前,曾以它的腐朽与臃肿吞噬了不知多少贫苦之人的尸体,可如今,也风水轮流转地来埋葬他们这些受益最多的贵族王室了。

然而奥丽加还没来得及伤感多久,就听到了一道饱含失望之情的声音,从她身边不远处的地方传来:

“怎么是个女儿?”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奥丽加的眼前也出现了光,似乎有什么一直蒙在她面前的东西被揭开了。

就这样,她看清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事物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女人,尚且沾染着鲜血、羊水、宫颈粘液和各种生产痕迹的,赤/裸着的胸脯。

哪怕这女人未着片缕,这惨烈中蕴含着新生的画面,也难以让人产生任何情/色的想法,更能唤起大部分良知尚存的人,对“母亲”这一角色的敬畏。

然而很不幸,在场的另一个人,也正是说出那番话的男人,并不是能被自己的妻子生育的惨状,唤起任何柔软心绪的家伙。

哪怕奥丽加此刻无法看清更远的事物,只能看见这位疲惫而伤痕累累的母亲正试图将自己抱入怀中,也能从刚刚那番话语和接下来的言论中,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不喜与失望:

“女人,软弱的女人。她们感情用事又心慈手软,目光短浅还懦弱无能,假以时日,一定会毁了这个国家!”

虽说末代沙皇的四个女儿的脾气都有点瑕疵,但若要说起性格果决,宁折不弯,当以奥丽加为首。

她可听不得这话,当场便要开口反击回去。这对才思敏捷善于辩论的奥丽加来说,并非难事,毕竟就连她的瑞士家庭教师都曾经称赞过她,说她“像一匹脱缰的马一样精力充沛而且非常聪明”:③

身份再高贵的人也诞生自母亲怀中,你如果要指责所有的女性都无能,那无疑同样在指责你的母亲愚蠢到生下了你!

结果奥丽加一张口,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并不是成型的话语,而是小孩子哇哇哭闹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奥丽加大惊之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没有真正死亡。

她惊诧不已地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缩水了好几个号码,不复成年人的修长有力,而是一双软乎乎的婴儿的手;她又试图看清更远的东西,却发现自己的眼前仿佛笼罩着一层雾似的,除了自己身边那个疲累的女人外,再也看不清其他的东西,就连那个口出狂言的男人的面容,在她眼中,她也只不过是一团会晃动的色块与光晕而已。

——也就是说,她堂堂俄罗斯女大公,奥丽加·尼古拉耶芙娜·罗曼诺娃,在经历了机枪扫射的必死处刑后,不仅没有死,还变成了个婴儿?!

——这也太诡异了!

与此同时,那位与她仅有咫尺之隔的,明显刚刚生产完的女性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响,对刚刚出声的男人嘶声恳求道:

“陛下,至少……给你的女儿一个名字吧。”

奥丽加立刻收拢了所有发散的思维,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试图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虽然眼下“死而复生”兼“借尸还魂”的情况没有在任何一本书上出现过,令她很是心里没底,但只要这里还是人类的世界,不是神灵恶魔生活的天堂地狱,那么以奥丽加的知识储备量而言,只要在接下来的对话中,随便听到个年份或人名,她就能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究竟身在何方。

这可不是托大或吹嘘,而是奥丽加的确有这样的超凡才能。

否则她的父亲沙皇尼古拉二世当年也不必拖着病体力排众议,在自己极有可能猝死之时,让大臣立法,试图帮助她打破性别限制,越过她那一众更年长的叔父兄弟继承沙皇之位。

在奥丽加的眼睛尚且受“新生婴儿”身体的限制,无法看清三十厘米外的事物,满目所见只有苍白赤/裸的女性乳/房的前提下,她就已经从这两人的口音中,精准推断出了她此刻所位于的国家,更夸张的是,就连眼下的年份,她都一并大致推算出来了:

这里是公元843至1707年之间的苏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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