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红绡帐暖(1/2)

入秋的杭州城,落日下,略有微风。

白若月踩在西湖边的一棵柳树下,看四下无人,才显现出人形来,她边走边摆弄着衣衫和头发,想让自己齐正些,小步快行朝着茅草屋的位置走去。

她在湖畔绕了许久,没有瞧见茅草屋,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院子,外面挂了牌匾,上书“白府”二字。白若月不太敢肯定,再三思量后,才敲响了门上的铜环,问道:“有人在么?”

院子里头半晌没有动静,她放下铜环,打算放弃时,那门“咯吱”一声从内打开了。

院子有小池塘,池塘边上有大柳树。那柳树底下还藏着她的一坛子银锭子呢!这……这就是她于人间的家,那个茅草屋啊!可好似又不是。

因这景致没有变,可那房子是整整齐齐的灰瓦房,再没半点“茅草屋”的意思。

她忙看向津渡,好在那里仍是一排短小的木板,罗叠成湖上的一座孤桥一般。

只是,那津渡之上,坐着一个男子。

他正背对着白若月,望着西湖景色,呆呆地发愣。他还自言自语,“这是最后一波荷花了,若月再不回来,今年的荷花也瞧不见了。”

那人是青广陵,是她的相公。

白若月听见这话,忽觉心疼,她鼻尖酸酸,自己不在人间的时候,他是不是每日都这样过的?守着西湖里的荷花开开败败,日复一日?她觉得心上抽了一下,脚上用了力起,大步朝着青广陵跑过去,边跑边喊:“相公……”

青广陵的背影动了动,可却没有回头。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幻听了,这近两年的时间里,他总这样幻听。就听又一声“相公”,他愣住了,因他已无比确定这声音是谁的。

可仍是过了一会儿才回头,因他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半晌,他反应过来,忙站了起来,跳下津渡,白若月已行至他跟前。

青广陵原本平淡如寒潭幽烟的脸,在看见她那一刻,忽就就笑,他低声唤着:“娘子。”

“相公。”

青广陵拉住了白若月的双手,轻轻捏了捏,以确定这是真实不虚,他嘴上笑着,可眼睛却湿润了,说:“我以为你再不会回来了。”

白若月说不出话来,满眼只有方才他在说“最后一波荷花”的孤独背影,他一直在等她回家,也许等了很多很多支荷花的花开花败。她使劲儿地摇着头,咬着嘴唇,心里难受极了。她忽然在想,自己让他活的比一般的青鱼都要长,让他成人修道,却又把他丢在人间,是不是太过不负责任了些?

“娘子,怎么了?”

白若月从那种自责的心情中抽离,她仰头看着青广陵,他好似变高了,比先前成熟许多,五官更加出众,眉宇变得更犀利,更似前世的范青许。她脚上动了动,朝着他更近了一点,将头慢慢靠向他肩膀,像是试探,又像是小心翼翼的谨慎,“太白殿有些事情,我来晚了。”

白若月主动伸手攀在他后背,拍了两下。这倒是让于人间活了许久的青广陵僵住了。是若月主动抱他了?他确定。于是伸出了手。

哪知她的脸还没贴上他肩膀,便觉腰上一紧,被他圈住,将人往自己怀里按。“不晚,我以一年为限,我做好准备等你第二年、第三年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但是你一定会来找我的。眼下是你离开广陵的第十九个月零十一天,离开的时候是冬月,过了整整一年,如今是盛夏已过,初秋将来。”

青广陵低头,以额贴着白若月的额头,两人只是额头相倚,以这样的方式慢慢释放着思念,再没有什么更放肆的动作。两个人就站在池塘边上,只见余晖慢慢消退,夜幕爬上天空。

星辰和明月都挂在树梢了,两人还许久舍不得放开。

直到夜里起风,吹得凉了,白若月才有些感知,“抱,抱够了么?”

“我就知道今日月圆夜,定是有好事发生,娘子回来与我团圆了。”青广陵松开她,旋即又牵起她的手,细细打量她。

同样,白若月也打量着他,抱了这许久,她忽生一种不真切,觉得眼前的相公有些陌生,青广陵变样子了,成熟很多,好似说话言语间都不一样了。她想着,毕竟他在人间,定是有些变化的。

青广陵拉她入了屋宅之中,原先的茅草屋已不复存在,在那地基之上,建了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外面是厅堂,里面是寝室。青广陵带着白若月绕了一圈,这房子里明明没有别人,可所有东西都置办得很是齐整。比如外堂的木桌上头,置办了一十六样各色果子,餐桌上,摆放了一桌菜肴和酒水,床榻里,放了两个瓷枕……

应有尽有,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你……你怎么知晓我今日会来?”

“我每天都当你会来,每天都如此准备。”青广陵说:“不过这些都是着人买的,等到月落,你还不来,我就睡去。”

“相公……”白若月眼中滑过此番离别的场景,于她,不过是玄真和神荼在太白殿里同师父喝茶议事了一回,而于他呢?五百多个日夜啊……

他每个夜晚,都要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然后等到月亮落了,才孤孤单单睡去。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上的这种情感,应该是感动地想流泪,应该是心疼地想与他亲近,可自己哭不出来,也不知该再如何亲近他。就抬手摸了摸青广陵的脸,冲着他笑了笑,“若月回来了,相公。”

青广陵无声一笑,将自己的手也贴到她脸上,轻揉了揉,“知道啊。”

“我要多陪陪你。”白若月补充道:“如果我师父不找我的话。”

青广陵看着她,问:“要吃宵夜么?”

白若月摇摇头。

“要吃果子么?”

“不要。”

“那……”青广陵望着她皎皎若月的脸颊和樱红的唇,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慌忙望向别处。

“那什么?”

“那……睡觉么?”

白若月以为他累了,毕竟他长期生活在凡间,作息一定和凡人一样。她牵着他的手,走到床榻前,说:“你睡,若月守着你。”

青广陵摇摇头,拉她坐在床沿上,自己顺势坐在地上,头靠在床沿上,说:“若月睡在床上,我守着你。”

又说:“如在西湖湖水里时,见若月躺在津渡上睡觉一样。”

这句话让白若月心上一颤,突然心软了,“不若,相公,与我同睡?”

青广陵咳了两声,垂眸看她,“你……认真的么?”

白若月点点头,“认真的,我们两个,躺在一张床上睡。”

“哦……”青广陵发现自己想的,和她说的不是一回事。“那还是你睡吧。”

夜里,白若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因她的一只手被床沿上的青广陵拉着。半晌,她开口:“相公?睡着了么?”

“没有。”青广陵问:“点着灯,睡不着么?”

白若月说:“你这样牵着我,我睡不着……”

青广陵:“那我松开。”

过了半晌,白若月又说:“你不牵着我,我也睡不着。”

青广陵起身,坐在屋里的圆桌边,挑了挑灯芯,一脸笑,问:“娘子到底要怎么样?”

白若月侧头看着他,“为什么这房子里只有一张床?”

“你我是夫妻,自是只需要一张。”

“那你为何不肯同我睡觉?”

“若月,你知道睡在一张床上会做什么吗?”

白若月从前于人间瞧见过,公子和小姐幽会,卿卿我我之后,熄了灯,合上帐幔,大抵就是如此,“自是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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