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不一(1/2)

是夜,月明西挂。

落了一日的雨,竟在夜里头放了晴。

春岸楼中,歌舞又起,与城中萧条极不相称。

白若月依胡六幺言语,夜里来到春岸楼。只是不巧,因为穿着一身寡淡白衣女衫,实在不像青楼贪粉客,被老鸨拦在门外。

她赶不及回去换衣,便躲在巷道里。她料定那个神仙也必回来,或等着他,跟在他身后混进去,或等人少些时,翻墙过去。再不济,胡六幺也必会来,总归她有得是法子进去。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功夫,就见那个有大病的神仙,带着他的络腮胡子的随从,站在春岸楼门口。

络腮胡子正与老鸨说着什么,只见那穿着雍容华贵的老鸨,一边听,一边眼睛里闪着金光,嘴角就快要咧到后脑勺去,满脸笑意盈盈,挡不住的开心。

原来是那个络腮胡子从袖笼里摸出钱袋来,沉甸甸又鼓鼓囊塞的,一整个塞到老鸨手上。

青广陵一行两人,在老鸨的躬身牵引下,才要踏进去,白若月是时候从巷子里钻了出来。

她快一步跟紧了青广陵,灵机一动,喊了句:“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不带我进去我可不肯依的,定是要告诉嫂嫂去!”

青广陵听声辨人,皱了眉头,回头看她:“……”

老鸨一听,见风使舵,顿时换了副面孔,“妾身可是不知这小娘子是公子的妹子,先前想着我们这里不接待女客的。不过公子若是愿意,我们自是会为姑娘安排上座,好生侍奉。”

白若月一把拉住了青广陵胳膊上的一片袖子,准确来讲,那纤纤细手只捏住了布料而已,她故作亲昵,说道:“带我进去吧,哪怕遇到大罗神仙,我也绝对不会乱说。”

这话听着像是小姑娘在同自家哥哥撒娇,可字里行间确满是威胁,就如在说,你若不带我进去,我就把你在人间逛青楼的事情唱通街,直到天上大罗神仙皆知为止。

这个意思,青广陵自是听出来了。

半晌,他才一脸疏冷,故意放空眼眸,让人瞧着,那眼神里尽是陌生,不屑道:“哦?妹妹?哪个妹妹?”

一旁的郁垒,已经抬了胳膊,欲去拉白若月一下,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姑娘看着不似坏妖。

要知道,上回撩拨勾引广陵君的女妖怪,可是被广陵君一个掌风拍出了几座山去。他指尖不自觉抖了抖,又怕又担心,说话都变得不利索,“姑……姑……姑娘,使不得啊……”

老鸨看得云里雾里,想着这姑娘莫不是个打秋风的,要贴上贵公子讨些好处?忙说:“我们春岸楼可是临安城里一等一的大楼,达官贵人多爱到我们这里听曲,看家护院的家丁最多。公子可需我叫人来,拉走她?”

青广陵不言,郁垒冲着老鸨使了个眼色,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出声。他从广陵君身后绕过去,想偷偷拉开白若月。

哪知白若月尽数不理旁人说什么,一把挎住了青广陵胳膊,这回实实在在贴在一处。还顾左右而言他地道:“哥哥怎地这样?月儿可要伤心了,真的非要在外人面前,与我扮作不熟么?”

郁垒先是一愣,又是一惊,他也疑惑,广陵君怎地这样?这回没躲开呢!他打眼旁观,广陵君这看起来冷漠的表情,怎么好像与平时不大一样?

青广陵没挣扎,由着白若月来,鼻间小声哼了一句,“阿陵。”

“嗯?”这声音只白若月听得见,可她只听到了声音,没听清咬字。

青广陵垂眸睨了她一眼,如霸气全开正在攻城略地的君主,唇齿极清晰地对她又吐了一遍这两字,“阿陵。”

这姑娘说自己叫月儿,只一个名字,又没说姓氏,既然这样,自己也不必连名带姓告予她知。

青广陵想着,她敢来,大抵就不是昨夜作乱的歹妖。他也有些好奇,这姑娘怎么三番四次出现在自己身边,脖子上还系着那个青鱼石。他要查清她的底细,还有,她到底哪里来的青鱼石?

白若月笑了,这摆明是有戏啊,自己可以进去一探究竟了,忙卖乖道:“阿凌哥哥,月儿这厢一定好好听话。”

这句话说得,既清脆又好听。

好似被九天之上瑶池的水涤了耳朵,青广陵耳尖尖不禁一动,觉得甚是受用。他摆出一副原谅幼妹淘气的大度模样,可脸上仍旧挂着一丝严厉,沉了沉声音,道:“还不走?”

白若月见好就收,松了青广陵的胳膊,“阿陵哥哥先请。”

郁垒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恨不得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来,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以给神荼看。不然神荼那般正经的人,他若要实话实说今日夜里的场景,神荼定会说是他是胡诌的。

春岸楼的顶层,幽蓝的珠帘从房梁直垂到地上。

与旁的青楼一排樱红翠绿不同,这房间整个都是幽蓝和杏白交织,说不出是淡雅多一些,还是诡异多一些。

一行三人被楼里小厮引着,到摆满美馔佳肴的长案前坐下,“三位稍等,柔奴正在换衫,一会儿便到。”

白若月一口气爬了七层木楼梯,气还没换过来,才坐定,就听见这么一句。

自己找柔奴,是为了打探小白额的事情,这位阿陵公子呢?自己不是真的坏了人家的好事吧?

可……他是神仙啊……白若月迟疑了,他这人又不大正常,万一真是买的,自己与他一道,岂不是也造孽了?就谨小慎微地试探问道:“阿陵仙君,你莫不是……”她指了指珠帘之后。

青广陵读懂了她眼里的怀疑,瞪了她一眼。自己堂堂龙族广陵君,会到人间青楼嫖?被人这般怀疑,都是奇耻大辱好么?

他一脸鄙夷,道:“你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怎么?姑娘莫不是……”

白若月被噎住,“我……我来此处寻我师弟的!”

“哦?师弟。”青广陵挑眉,“师弟又是哪个男子?可不是白日里的许公子吧?”

“不是,我师弟就是我师弟。我为何要同你说?”白若月扭头转到一边,想了想,又转过来,“那你来这里作甚?”

“死了人,我来捉鬼。”青广陵答道。

“你信昨日夜里那人的死与我无关了,所以才愿意带我进来的?”

“并不十分确定。”青广陵这一日见了她两回,跟了她一路,直觉告诉自己,她与青鱼石有关,与这命案应是没关。大抵是青鱼石有灵气,引得两人靠近。“不过嘛,今夜里,便能有个分晓。”

“如何分晓?”白若月话才出口,不觉已有人拨弄珠帘,走了出来。

来者是白日见到的那个柔奴,梳着两角发髻的姑娘,可又不尽然像。因白日里,她如二月初时的豆蔻梢头,可夜里,却是浓妆艳抹,美得如鬼魅痴缠。

只见柔奴一身杏粉大衫,层层叠叠,拖尾落地,腰间却露出一截嫩白的腰肢来,上襦极短,下摆坠了许多幽蓝的宝石,在烛光的照射下,如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看见青广陵时,眼间一惊,瞬间那眸子暗了半分,不过只一瞬,又消失了。她想跑,可想着眼下跑也跑不得多远,就大着胆子,毕竟自己已换了面孔,不如铤而走险一试。她迈了几步,故意踩了裙摆,整个人越过白若月,往青广陵身上一倒!

青广陵眼疾手快,整个人如飞出去一般,瞬间转移到墙壁处。他眼中满是凶狠,“妖物!作甚?”

白若月闻言,腾地起身!她半分没瞧出这姑娘身上有妖气,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柔奴一把扯住了白若月。

说时迟,那时快,青广陵一个抬手,掌心飞出一道银色五叶莲花印,直朝柔奴面上打去!

白若月还没来得及唤霜丝,就被柔奴一档,生生吃了这一印!

那五叶莲花印乃是降妖除魔的符箓,妖魔鬼怪,被打中,即刻显出原形来!只是这印落在白若月身上,她感觉心口如受了一记极沉拳头,疼得不能自已,“你……”

郁垒出手,又一道符箓飞去时,瞧见了美女柔奴皮囊下的鬼魂,大喊一声:“她是杏花妖!”他起身跑去捉柔奴。

柔奴一推白若月,猛地朝着窗外一跳。那道杏粉的身影,顿时化成了一缕黑色青烟,转眼消失不见!

就听“啪嗒啪嗒”的跑步之声从春岸楼顶上传来,显然,木楼之上,有人在偷听。步调不一,还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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