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一个健全的人类想要活下去,需要食物和水、御寒的衣物以及遮风挡雨的住处。

一位诞生于祈愿的神明想要继续存在,需要万物生灵的信仰和流传的故事。

山中百年前建起的神社久经失修,早已不再供奉失去了名讳的神明,她在这间神社里遇到人类时,还是好久以前的事情。

那也是个下雨天,午后的雷声滚滚,下着怪异的太阳雨,她因被山中的野兽追赶而奔进破旧的神社里躲藏,结果在里边意外撞见了一个人。

发黑的古木透着潮湿的冷意,光线昏暗的神祠里都是落了灰的摆置,那人少年年纪,一袭披散的墨发打着微卷披在肩头,棉白的御神衣沾了尘埃,套在纤长的身形上随主人倚靠在黝暗的窗柩边。

她受惊地后退,见他因动静而将手边的箭矢搭上细得算不上猎弓的木弓,只一眨眼,锐利的箭尖便朝她射来。

午后黯淡的光影像蛇一般偷偷爬进了拜堂,几缕发丝被呼啸而过的箭矢射断时,年幼的她吓得跌坐在地,但耳边听到神社外传来野兽嘶吼后猝然倒地的声响。

恰逢窗外一道狰狞的落雷骤鸣,祭台上布满了锈迹的御神镜因为须臾的动静重重地砸了下来,斑驳的镜面瞬间如蛛网般龟裂。

由此,映照出了那人一双阴晦的眸子和苍白的脸。

——「……你是谁?」

——「山下的村民献上来的孩子?」

质问的、冷淡的声音。

无端苍白的回忆将那人的一切矫饰得柔软,她因看到同类而遗忘了恐惧,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是因为触怒了神明被家人送来谢罪道歉的。

属于那人的叹息便穿过雨天的水汽而来,他揉了揉隽秀的眉眼,似乎很无奈。

——「那你可以回去了,这里早就没有神明了。」

她又摇了摇头,哭哭啼啼说回不去了。

——「母亲说我如果没有获得神明的原谅,就不会给我开门让我回家……」

——「……」

——「所以,你是这里的神明大人吗?」

——「……你叫什么名字?」

……

“朝弥……”

“朝弥……”

梦里听到有声音在唤她的名字时,朝弥嗅到了一种甘涩的香气。

紧接着,她被一双手的触碰惊醒,她睁开眼,看见一袭雪白的御弊正从上方轻轻罩下来,像纱雾一样笼着她躺在神社的木廊拜堂上的身影。

御弊是神社里常见的、垂挂的雪白幕布,往往昭示此处的神圣,通常与注连绳搭配,系在鸟居上,或是垂在神殿里的中央,以此象征着人世与彼岸的界限。

但盖在她身上的御弊明显是被扯下来的,敢在神社里做此等冒犯之举的罪魁祸首带着被露水裹携的水汽,晃着金灿灿的发丝,在清晨的薄雾中用双手帮她掖紧了那面御弊,似乎想以此帮她兜住了暖和的温度。

“……你在干什么?”朝弥迟疑地问:“怎么又上山来了,须佐之男?”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脑子还没清醒,当意识跟上嘴巴时,那些之前刻意矫饰的敬意已经无法搬回脱口而出的言语中了。

但来者似乎不在意,比起她说不上斥责的发问,少年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歉意,显得有些无措了:“昨天的雨下了一夜,今早才停,我回到村子里后一直在想,你把雨笠给了我后要怎么离开这里,实在很在意,今早便又偷偷上来了,我看你躺在这里睡着了……你看上去很冷……”

“……倒也还好。”她说:“我只是喜欢蜷着睡觉而已。”

昨夜雨下了一晚,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雨停,后面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对此,须佐之男说:“这很危险,万一有野兽呢?”

他好像将这些隐患归结成自己的过错了,坐在一旁看着她蜿蜒在木板上的长发,道:“你们人类这样会生病的吧,生病的话就会变得没有精神,没有力气,只能躺在屋里睡觉休息,变得很脆弱,还会很难受……”

顿了一下,他说:“村里最近有一个人类就这样,不过他已经好了。”

闻言,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御弊,本来想提醒他不能这样碰神社里的东西的,但她最终只是将脸埋进柔软的御弊里,决定不多说什么了。

秋雨停歇的屋檐滴着水,干燥的凉意裹携着金红的落叶袭来。

神社外,日光凿破云层,穿透斑驳的树影,但放眼望去,山间的大雾未散,朱红烫金的鸟居在其中若隐若现,只有鸟鸣和麻绳上的铃声依旧清晰。

这次她不再急着赶须佐之男走,而是待困意正式褪去后才坐起身来,期间,须佐之男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她。

小小的少年坐在廊边,正像百无聊赖的小孩子一样晃着两条细白的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