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2/2)

“那就是冯大人在其位不谋其事?”

“微臣不敢!”

眼看监马官两股战战,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明鸾嗤笑一声,跃下马背朝里走去。

御马场占地甚广,豢养了无数匹良驹烈马,这御马场的人降服烈马的能力着实不错,时常有官家子弟将自己府中无法驯服的烈马送来御马场,不消几日,骏马必然温顺无比。

刚踏入御马场,明鸾便听到骏马嘶鸣以及夹杂着怒火的训斥声,循声望去,远远瞧见马场中央一男子骑在一棕色骏马上,身侧围着好些奴仆,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温声劝着。

“我的世子爷,您快下来吧,这马儿野性未除,您千万握紧缰绳仔细摔着!”

“是啊世子,您先下来,咱们找一匹温驯些的马儿,慢慢来,今日师傅不都说了吗,您的骑射大有进步,千万不能操之过急,若是摔了,可是要在床上躺好些天的,您想想看,这好些天不能学骑射,不是耽误工夫嘛。”

这话似是说动了马背上的男子,他一鞭抽向一侧的仆从,窝火道:“算了算了,下马下马!”

“好好好!这就伺候世子下马!”

围在烈马四周的奴仆朝四周散了散,明鸾这才发现马下竟一直跪伏着一男子充当脚凳,离得太远她看不清几人模样,只隐约听见那儿传来奴仆的呵斥声:“狗奴才!还不好好跪好,若是摔着世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奴仆小心伺候着世子踩上男人的后背,下了马。

连下马背都得由人伺候,明鸾都不用问,全都城只此一人,定安王世子,李冀。

大周建国二百余年,十八年前的八王之乱,皇室宗亲除却当今陛下,死得只剩定安王一脉,彼时定安王拥兵自重,却并无夺位称帝的想法,起兵后归顺于明帝,一生杀伐果断,雄才武略无人能比,可膝下唯一的血脉却是个连下马都要由人伺候的蠢材。

不仅仅是骑射,就连文学,武术,都平庸于常人。

可惜定安王英明神武,这一脉从此后继无人。

下马的李冀心中窝火,狠狠踹了那脚凳一脚泻火,刚准备离开御马场,一眼便瞧见了明鸾,心中的火气瞬间消散,心下欢愉,连忙让身侧的仆从给他整理衣裳,领着一群人朝她走来。

“表妹安好。”

明鸾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边走边敷衍道:“表哥好。”

李冀在一侧献着殷勤,“表妹今日来御马场,可是为了长公主送与表妹的那匹汗血宝马?”

明鸾不欲和他多说,只懒懒应了一句。

“那我今日可要大饱眼福了,表妹在马上的英姿可不是谁人都能轻易看的。”

明鸾微微一笑,“算你有眼光。”

监马官将汗血宝马牵了出来。

汗血马来自北戎,体格强健高大,发亮的鬓毛搭在后背,高昂着脖子原地踏着马蹄,威风凛凛,一如从前。

前世明鸾好不容易驯服了它,秋猎时本想拔得头筹,却差点从马背上跌落。

明鸾抚摸着汗血宝马顺滑的毛发,手握缰绳利落上马,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手中金丝缠绕的马鞭甩上马背,汗血宝马吃痛,嘶鸣一声朝前奔去。

“驾!”

监马官与李冀一干人等在后面急的大喊:“公主!这汗血宝马还未驯服!公主担心啊!”

明鸾听不见这些,她感受着自由的风迎面而来,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沉寂的心越跳越快,前世种种在扬鞭奔驰中被她抛之脑后,胸膛心跳剧烈跳动着,她忍不住大叫出声。

她还活着!还活着!

母后还未一病不起撒手人寰,阿姐也还未陷入困境死在去往封地的前夕,现在的她还是长安城中最逍遥快活的王女。

她还有机会让一切发生过的事不再发生!哪怕付出她所有的一切,她也在所不惜。

疾驰在马场中的汗血马突然仰头一声哀鸣,马蹄失控跳跃起来。

明鸾心底一惊,一段不甚愉快的记忆在脑海浮现,她咬紧牙关,双手紧握缰绳,稳住身形调整着缰绳,想让马儿慢慢安静下来,但不管用。

马儿自顾自地朝前狂奔,根本不听明鸾的指挥,飞跃栅栏,像疯了一般,眼看御马场的大门就在眼前。

危机之际,一个身影骑着一匹棕色骏马奔驰而出,追赶上狂奔的汗血马,并列而行之际马背上的少年一跃跨上明鸾马背,宽阔的后背紧紧拥着明鸾,绕过明鸾的手紧握着缰绳,“公主别怕。”

清澈还带着些许少年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明鸾一颗狂跳不止的心缓缓趋于平稳,在身后男子的操控下,失控的汗血马渐渐安静下来,踏着马蹄,在原地打转。

少年从马背上下来,屈膝跪在明鸾面前,低头沉默不语。

监马官冯时颤颤巍巍赶来,与一众人惊魂未定站在汗血宝马面前。

“公主,您没事吧!”

明鸾平息紊乱的呼吸,抚摸着汗血马长长的鬓毛,安抚着气喘吁吁焦躁不安的汗血马,“我没事。”

冯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幸好公主没出什么大事,否则他今日难辞其咎。

许久,直到汗血马彻底安静下来,明鸾才将目光放在一侧跪着的少年身上。

“他是谁?”

冯时说道:“启禀公主,他叫蛮奴,是御马场的训马奴,殿下这匹汗血宝马一直是他照料驯养的。”

“蛮奴?抬起头来。”

蛮奴抬头。

一双平静幽深的眼睛映入眼帘。

蛮奴与他这名字实在是过于不搭,原因无他,实在是这马奴长得太过俊朗。

哪怕是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破旧麻衣,衣衫褴褛地跪着,也难掩他眉眼间的凌厉锋芒,如藏于锈迹斑斑剑鞘中一柄未开刃的宝剑,脊背挺拔端正,如崖壁风吹雨淋之下,坚不可摧的顽石中屹立的一棵青松,谁都不能折断他的脊梁。

“这匹马,是你养的?”

“是。”

明鸾手中马鞭冷不丁朝他抽去。

日头太过耀眼,马鞭破空而来带起阵阵凌厉风声。

所有人下意识闭上眼睛,唯独蛮奴睁着一双雪亮如刀的眼睛,古井无波地看着明鸾,任凭那一鞭从额角横跨鼻梁落在下颚,缠着金线的马鞭末梢带起颈下一片血肉,温热的鲜血瞬间染湿了深色衣襟。

明鸾七公主骄横跋扈,动不动便抽人鞭子。

看着蛮奴双拳紧握而暴起的青筋,明鸾知道他本可以躲,可以挡的。

“你驯养的马差点伤了本公主,知不知道是什么罪?”

鞭痕肿胀青紫,缕缕鲜血从脸颊滑落,颈下严重处血肉撕裂,鲜血淋漓,看着就疼,可惜了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就此破了相。

但蛮奴只是咬紧了牙关,他急促地呼吸,忍受着剧痛,看着明鸾一字一句说道:“是,死罪。”

“你知道是死罪就好,来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夜长梦多,她想要这马奴死,就在今日,一刻都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