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离心(1/4)

古往今来,皇权至上,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周窈也从未产生过动摇。

然而,这一回,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并且深深的怀疑。

她竟然有了质疑天子,并藐视皇权的大不敬念头。

父女俩坐到院里树下纳凉,周窈看着弟妹忙进忙出,从后院圈舍里挑了粪,再到前头,点到花盆里,勤快得叫人感动。

若是平常,周窈真要感动坏了,而此刻,她心里藏了事,神情恍惚。

就连周父说什么,她也没什么心情听,像个木头人般只顾点头。

“女婿说,待他手头一笔账结了,就把后面那块地买下来,将院子扩建,养更多的牲畜。”

听到这,周窈才有了点反应,不太热衷道:“他怕不是心疼他那宝贝爱马。”

京里头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不也是,爱马成痴。

思及此,周窈的心情更难以形容了。

她扭头,看着周父,期期艾艾道:“爹,你说有没有可能,皇帝不在京里头?”

闻言,周父也扭头看女儿,好笑道:“傻女儿,皇帝离宫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哪能说不在就不在。”

人不在那里,一日不落上朝的又是哪个。

周窈听后,沉默下来,片刻过后,又问:“那爹,你说这世上还有没有人,能够自称朕?不是宫里那位,是别的人。”

话一说出来,周父连忙猛敲着拐杖,不准女儿再出声,一双眼更是频频望着院门口,看是不是关上了。

“你这又说的什么浑话?才刚怀上,脑子就不清醒了。”周父不由想到走丢的妻,一个笨儿子已经让他焦头烂额,若最机灵的大女儿脑子也坏了,随了她娘,可怎么办。

“等阿谡回了,我找他说说,不能再惯着你,惯得无法无天,什么话都敢说。”

周父是真担心,追着叮嘱:“你最近少出门,不,就不要出门了,有什么想买的,叫弟弟妹妹去,省得遇到不三不四的人,被带坏了。”

“爹,我又不是阿卓。”周窈哭笑不得。

“他再不着调,也不会说这些被外人听到会要命的话。”往大了说,那就是想谋逆。

周父疾言厉色,少见地对大女儿板起了面孔。周窈只能作罢,再想想,兴许自己真是魔怔了。

换做别人,周窈第一反应大抵就是这人有病,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可周谡不同,他有能力,有见识,心智远超她认识的所有人,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久而久之,周窈真以为他无所不能,就连皇帝,也未必如他这般。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周窈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难不成,她潜意识真有那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不是面上敬畏,内心各有想法。

毕竟明君得人心,可若是昏君,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的,周谡虽然嘴巴损了点,又不正经,私底下总爱招她,但为人是有底线,有风骨的,一点都不昏。

似是找到了说服自己心安的理由,周窈心情也好了许多,冲周父笑了笑:“是女儿一时糊涂,爹放心,女儿不会乱想的。”

周父点头,仍是强调:“还是要少出门。”

周窈听爹的话,少出门,但架不住有人上门找她。

吴婶一如既往地风风火火,推开院门就扯起嗓子道:“周家娘子,有好事来了。”

周窈将人请进屋,端上茶水和点心,把自己新做的几个荷包和香囊拿给她看。

“这一批,我又加了不少丝线,做得也比之前的更精细,你瞧瞧这缎面,这针脚,我一个多收五文钱,不算贵的。”

“是的,不贵,娘子手巧,不如这样,我一个再多给你三文钱,就当是贺娘子有喜了。”

因着周窈干活认真,回回都是按时完工,且没一个有问题需要返工的,吴婶对周窈好感倍增,自然也愿意卖她这个好,能够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吴婶来此,不只是收货,还为别的,转着脑袋四处望了望:“咦,你那弟弟呢,不是说读不成书了,怎么没见着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街坊四邻都知周家三小子顽劣不受教,被学堂先生劝退了,即便周家人备了厚礼上门道歉,谈先生依然没个好脸色,且扬言永不再收此子。

秀水镇地方小,整个镇只有这一个能读书的地儿,若是进不去了,只能到清河县。那边门第更高,束脩更贵,先生更严,以周家小子泼猴一样的性子,去了未必更好。

周窈一言难尽,不大想谈,只能笑笑不语。

吴婶却兴致勃勃:“你是不知道啊,前几日,咱镇上新来了个员外爷,将北街那边最大的宅子买了下来,还找木匠定了不少家当,桌椅板凳床什么的,全都是红木做的,贵死人。”

话里掩不住的羡慕。

周窈听着,点头:“确实大户人家了。”

忽而,吴婶凑近周窈,低声道:“我可打听到了,这位桂员外不得了,听说是宫里掌事公公,管着好几个宫殿。如今年纪大了,不愿留宫里,想找个地方养老,不知怎地,就找到咱这里了。”

宫里的公公,听到这里,周窈心念一动,多了些兴趣,故作好奇道:“他在外面没家人吗?”

“好像都没了,就剩他一个,”说到这,吴婶更起劲,“我找你来就是为这,这位公公呢,家里没人了,自己又不能留后,打拼一辈子积攥的家业,无人继承,实在可惜。于是他呢,就想收个干儿子,为自己养老送终。”

周窈听了,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然而,她好奇的是:“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吴婶又四处看看,没瞧见周家英俊的女婿,遗憾地叹叹,接着道,“这个桂老爷,不愧是宫里出来的,眼界高得很,等闲人瞧不上,譬如个头,长相,还有年纪,是否识字,都有要求。当然最重要的是,爹娘都已不在,也无别的至亲。我这看来看去,咱镇上符合要求的,数来数去,居然只有三人。”

周家女婿论外在条件当属第一位,再就是打铁铺的李铁,和刚守完孝的郑秀才。

郑秀才自诩读书人,又有功名在身,心气高,是不可能给个宦官做干儿子的,这样一来,其实就只剩周谡和李铁了。

吴婶这么一说,周窈更是有口难言。周谡身份成谜,他自己都记不得,他们对外也只能宣称他是孤儿,孑然一身,自外地逃荒而来,也免去了诸多麻烦。

却不想,省了别的麻烦,又招来新的。

不过,之前的疑虑尚未消除,哽在周窈心里实在难受,正好有个从宫里来的,是否也可以当成一个机会。

兴许,真能有所发现。

周窈有了主意,叫周卓去打铁铺问问,看周谡在不在那里。

周卓去了又回,猛灌了一大碗凉水,抹掉嘴边的水渍,才道:“李大哥说自那日姐夫带着我离开铺子,就没再去过了。”

周窈听了后,不由揪心起来。

离开家有三四日了,没去过打铁铺,若是到秀水镇以外,他都会提前告知自己。

这回不声不响,又是半夜悄悄走,一声招呼不打,叫人如何不多想。

还有那些碎纸,以及纸上那几个字,都成了困扰周窈,搅得她心神不宁的谜团。

周父从里屋出来,听到姐弟俩的谈话,亦是面色凝重。

尤其周卓一声叫起来:“姐夫,姐夫该不会跑了吧。”

周父一拐杖挥过去:“还没吃够教训,再浑说一个字给我滚出去。”

自打周卓不去学堂了,周父对这唯一的儿子愈发不耐烦,一言不合就挥拐杖,实在是爱之深责之切。

“跑了啊。”周窈低低念着,似在自言自语。

女儿怀着孩子,情绪不宜大起大落,周父打走了儿子,宽慰女儿:“阿谡若想走,早就走了,你不是说他特别看重那匹马,马还在,他走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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