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跨过春风(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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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快坐下来,好好休息,听我说……”

回到更衣室后,人连骨头都要散了。几乎是拼了老命,我们没让北川把比分扩大为2:0,而学学在一次头碰头的对抗后和对方球员一起倒在了地上。北川的同学问题不大,晕晕乎乎地被扶到场边,学学却被担架抬走了。躺在上面的他甚至没法回答我们,触目惊心,尽管一个月后发生的事比这恐怖得多。助教老师跟了过去,回到更衣室后,教练接到了他的电话。没什么危险,但学学回不来了。不可思议,在球队里,他仿佛永远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只要球队需要,任何位置他都能踢。更重要的是,他像一面旗帜,从来都不会倒下,哪怕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连疼都不叫一声。

然而我们今天连学学都失去了。我知道,只有到了真的爬不起来的时候,学学才会无奈地倒下。

“虽然现在还落后,虽然丢了球,但北川还是没能压垮你们。我们没崩盘。”教练的声音比赛前温和了不少,“作为长辈,我经历过的比赛比你们多多了。负责任地说,这样的攻势和逼抢是不可能延续整场的。对手的进攻是绝望的,一次性的,他们把手上最好的牌全打出来了,想一口气压死我们。

“是人都会累的,我知道你们现在很累,但北川比你们还累。他们的体力维持不了多久,最多十五分钟。我们要扛下来。他们在用身体和我们的心理抗衡,在等着我们的心理先崩溃。但只要我们自己不崩,崩的就是他们的体能!

“我知道我们上半场一脚射门都没有。这没什么,没射门不丢人,被逆转淘汰了才丢人。但只要有机会,就坚决进攻!对方的后防线压得很靠前,身后的空间很大,只要有一次机会,进一个球,比赛就彻底没有悬念了!你们能做到的,客场打外校也很难,咱们扛过来了,今天也能扛过来!”

“一定可以的!就是比谁更拼!”坐在一旁的小七忽然起立了,一如既往地激动,但这回话说得清楚多了,“还有我!还有学长学姐和初一的每一个人!只要上场,我们就会比对面拼十倍、一百倍!”

“也还有学学穆铮。”徐牧补充道,“虽然他们不在这里。”

平静的激励与高昂的鼓舞之后,紧绷而僵硬的肌肉似乎松弛了不少,其实更多是因为我们坐下来休息了吧。教练重新排兵布阵,毫无疑问,米乐将会登场,但我们的阵型仍旧不变。注意安全呀。临上场前,我稍稍弯曲膝盖,在通道里把额头贴在了米乐脸颊上。起开,跟个小媳妇似的,我是谁呀!保护好你自己吧,还有我们的大门!他故作傲气地推开了我,还不忘在身后用膝盖顶了两下。我打了个抖,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而我现在要站到球门线上了。下半场开场后的北川一如先前,以连绵不绝的攻势疯狂地冲击着我们的球门。安东佑一路盘带,过掉了回防的阎希与补防的米乐,一条路杀入禁区,想要射门时被从后赶到的阿晖放倒。这次点球无可争辩,我们都没去找裁判申辩。而听到裁判哨响的一刹那,北川的队员们又一次爆发出了海啸般的欢呼,面红耳赤与声嘶力竭,从肺腑中裂变而出的声音仿佛已将总比分扳平。

柯柯,就看你的了。米乐拉住了我。两年前就扑出来过,今年也没问题的。老叶也这么说。扑不出来也没事的,我们能进球,也能守住。明明的话倒好像更对得上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北川获得点球后庆祝的气势使先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我有一种舒缓的感觉。担心了很久的事情即将降临,这反倒让我平静,平静到对他们获得点球的喜悦有些置若罔闻。也许是我知道还有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机会。总比分还是2:1,几十秒后的点球将可能决定本场比赛的走势,宛如一场战役中一个堡垒或是制高点的争夺。我们仍握有优势,要逼得北川不惜一切代价地进球,获得点球后的大声庆祝传递出了被压抑的情绪,在球进网之前,压力全在他们那一边呢。过于好的机会会带来不得不成功的重荷。

双方派上了全部筹码,融入一对一的决斗。在这一刻,胜利将取决于两个个人的意志与能力。换到过去,我会局促不安,怀疑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权利。但如今站到球门前,即便今天佩戴的手套上没有诗句,我也坚信自己能扛起伙伴们的全部希望。

要从容呀。下意识地戳了戳手臂上的队长袖标,我看到内田高德抱着球走到了点球点前,便望向他的眼睛,脸上露出一道微笑。他低着脑袋,没有看我。

我的双臂张开了,而他在助跑,有些迟缓与笨重,大概是体能下降后轻微的不协调。时隔一年半,再次在北川中学的主场面对点球,我像老练而精准的猎人,在内田起跑的一刹那便看破了猎物的全部动作。“我一眼把你望到底”,以至于关节将如何扭动,皮球将从什么地方飞出都判断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悬念,我扑出了他打向右边的点球,并迅速起身把球抱在了怀里,半点机会都没有留给他。[1]

队友们正要一拥而上庆祝,而北川的同学都懊恼地抱起脑袋,表情告诉了所有人,他们最担心的事在无数次暗中祈祷后偏偏发生了。

裁判的哨声响了。

仿佛是历史的颠倒,他示意点球要重罚。

我提前移动了?脚没踩在球门线上?不清楚,没有太留意这个问题。北川的球员像是重获生机的小草,纷纷精神抖擞地挺立了起来。我们的队员当然不能服气,要找裁判讨要说法,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米乐和老叶。我轻轻推开了他们,没必要为这种事争论,尤其是要冒着吃黄牌的风险。

“放心吧,我还能扑出来。踢一百次我就扑一百次。”

几乎是跳着从禁区线上往门前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所有老师表扬了一通。瞧见内田高德正把球放回点球点,或许是灵机一动,我走到了他身边,说了句我知道的为数不多懂的日语——“だいじょうぶ”,写成汉字好像是“大丈夫”,意思应该是“没关系”,看动漫时学会的。说完又对他笑了笑,而他的眼神游离着,只是匆匆将我一瞥。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男孩了。正如我的伙伴们所说,我是永远可以信任的队长,是让对手无功而返、叹息不已的长墙,是只要在场上就会拼搏到底的战士。十二码的一对一博弈中,我是点球的克星,前锋无法逾越的噩梦。

内田重新助跑,他换成了小碎步,磨磨蹭蹭,细碎地逼近安静地呆在点球点上的皮球。心理战,耐心的考验,或许他想使门将按捺不住先做出扑救,以此骗过我打入相反的方向。我仍面带笑容,不为所动,甚至没有张开手臂,而是两手叉在腰上,仿佛他突然将球打进网窝都会保持着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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