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嫁(2/3)

谢三郎见过她一面就惊为天人,还为她做了不少诗词,字字句句尽是溢美之词,也充满了少年人的艾慕之情。

后来,她出嫁那日,听闻谢三郎约了几名至交好友,在雅庐里喝得酩酊大醉。

那时桑柔听了,只觉这人过于随性,名不副实,无甚好感。

可也正是这样一个毁誉参半的大文豪,到老了仍是孤身一人,一生未娶。

桑柔忍不住地想,若她嫁的是谢三郎,随他游山玩水,寄情笔墨之间,会不会过得更为顺遂,也更为欢愉。

董氏没想到桑柔居然提到了谢三郎,不自觉地拔高声音:“能如何,不如何,谢三他即便从小养在嫡母名下,可到底不如正经的嫡子体面,他那点才情,附庸风雅,吟诗作赋还成,但到了科举,及不了第,就是无用,你快快把这不着调的念头打消,嫁不了晋世子,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再说,也未必嫁不成,只要我们想,总有法子的。”

桑柔却不以为然,轻声呢喃:“我倒觉得谢三挺好的。”

为了她,终生不娶,这种一心一意的儿郎,世间又能有几人。

董氏提了口气,伸手往女儿圆润粉白的耳垂上一捏:“桑琢琢,你给我听好了,我痛了两天两夜才把你生下来,不是叫你将就糊涂着过的,你母亲我便是舍下这张脸皮不要了,也得把你风风光光嫁了。”

桑柔吃痛,有苦说不出,暗恼年少不懂隐藏心事的自己,嘴上仍不松口:“可我就觉得谢三郎好,比晋世子好。”

“还说糊涂话,庶子庶媳,又如何比得过嫡子长媳,我看你是睡得太多,昏了头了,从明儿个,我亲自来盯你,四书六艺,针黹女工,你不仅样样都得会,还得精通。”

“好,我学,全听母亲的,只求姻缘自主,嫁不到我想嫁的人,我就不嫁。”

董氏被女儿的话饶晕了:“你想嫁的还能有谁,不就是—”

“夫人,为夫回来了,琢琢,为父回来了,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桑有为生意做得大,店铺庄子遍布天南海边,前些日去了趟西域,带了不少稀奇玩意,一着急,顾不上给老太太请安,先回自己院子里给妻女献宝。

男人一回来,董氏心头欢喜,也顾不上女儿,迈着轻快小碎步几下迎上去,眸光流转,媚意横生,身子也是软软地往男人身上靠。

“你还知道回来啊,快管管你宝贝女儿,越大越不听话了。”

董氏生得极美,如今三十出头的年岁,被丈夫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更似当季熟透了的蜜桃,从内到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饶是做了十几年夫妻的桑有为也抵挡不住妻子这般爱娇的模样,骨头一酥,扶着妻子依旧纤细的小腰,低头轻哄:“女儿宝贝,你更宝贝,不听话就说,说到她听为止,对了,你方才说琢琢想嫁谁,不就是晋世子,嫁妆早就备好了,保管让咱女儿风风光光出嫁。”

董氏翘唇直乐,就爱听这话。

她年轻时家道中落,从衣食无忧的官家女沦落成无家可归的孤女,幸得姨母不嫌弃,收留了她,还把她许给自己的次子,嫁妆也是姨母一力出的,为此,董氏感念姨母恩德的同时,也遗憾不已。

她的女儿,必然要过得比她好,将来嫁人,也得从娘家体体面面地出嫁。

董氏的遗憾,桑有为自然也懂。

他是次子,承袭不了祖业,在仕途上又不如长兄得志,屡次科举不中,唯有更努力地赚钱,多置办些产业,让妻儿过上足够富裕,无忧无虑的生活。

桑有为经商是一把好手,眼光也很独到,有门路的官家子弟都把目光放在铁矿,茶道和盐运绸缎上,唯独桑有为对五谷杂粮情有独钟,早年随友人游历四方,深入到乡野之地,买下了大量农田,种上产量高的作物,譬如稻菽番薯,陆续在各地开有桑记粮铺,把当地收割的粮食就近卖给周边的州县,保证粮食品质的同时又能减少损耗。

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又有大大小小的动乱为契机,世道多变,粮价疯涨,桑有为从中大肆牟利,名下产业翻了好几番,俨然已经成为江南十四州数一数二的名商巨贾。

桑家阖府数百号人的庞大开销,桑有为支撑大半,是以他虽非嫡长子,但在桑家也是绝对说得上话的人物。

一双子女的婚事,即便桑老夫人那里有了主意,也得他同意才成。

女儿想嫁的人,哪怕拿真金白银去砸,也得把人砸晕了弄上手。

不过女儿看上谁不好,非得挑个难度最高的。

一想到晋世子那油盐不进,冷情冷肺的性子,桑有为着实头疼了许久,四处打听消息,暗中琢磨门道,终于,让他逮到了机会。

女儿大了,夫妻俩商议大事也不避着桑柔。

桑有为满面红光,挑重点道:“西戎铁骑攻下西京,帝后被困京中,唯有少数王公逃了出来,奔波游走,游说各州侯发兵救主,然而收效甚微,河西云家甚至打着昏君无道,匡扶社稷的名头揭竿自立,周边州县也纷纷响应。”

董氏听得入迷,呀了一声,直呼要变天了,连忙给夫婿递了杯茶水,催着他继续。

天下乱不乱的,跟女儿的婚事又有何干系呢。

晋家又是个什么态度呢。

有了前世的经历,桑柔不用脑子也能猜到父亲接下来要说的。

她轻声道:“父亲,外面乱不乱的,与您无关,您可不能乱站队。”

桑有为一向有眼光,他看好晋擎,也押对了宝,但桑柔不想重蹈覆辙,这一世,她想换个活法。

那对父子一个德性,十足的野心家,骨血里充斥了战鼓和硝烟,根本理解不了她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的心情,只会满不在乎地叫她勿扰,莫要小题大做。

到后来,儿子从战马上跌落,伤了一条腿,在床上足足躺了小半年,她近乎崩溃,去到男人书房里,把他的那些宝贝兵书撕了个遍。

面对妻子的歇斯底里,已官至大司马,只手遮天的晋擎依旧不为所动,冷静说着让她彻底心凉的话。

“我晋擎的儿子,即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是他的宿命。”

强求来的姻缘,各有所图,又能有多少情意可谈,怨到了最后,桑柔只怪自己,少不更事,选错了郎。

桑柔压下紊乱的心绪,极力劝道:“父亲不若去问问大伯,看他什么意见?大伯浸淫官场二十多年,想必见解更深。”

桑柔的大伯桑有安时任上州刺史,辖管四州九县,他更倾向于内部结盟,江南州县抱作一团,积蓄力量,厉兵秣马,而非舍近求远,甚至可以说是引狼入室。

董氏也觉女儿说得有理,可一想到自己年少时和桑有安的糊涂官司,唯恐戳到夫婿敏感的神经,只能装作不懂,闷声不吭。

桑有为自成婚后就同长兄不大亲近,内心抵触,一口否了:“倒也不必,为父已经打听到了,晋家近日招兵买马的同时,更在大肆购入粮草,过不了多久,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粮草多寡甚至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而晋家所辖江中九州并非产粮重地,少不得要从外地买粮,仗打得越大越持久,需要的粮草自然也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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