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四章 吾为东道主(四)(3/5)

陈平安眼神诚挚道:“那就劳烦晋山君与元白打声招呼,桐叶洲的第一个剑道宗门,仙都山青萍剑宗,翘首以盼,恭候大驾。”

晋青朗声笑道:“敢情隐官大人是挖墙脚来了?”

陈平安正色道:“恳请山君一定要与元白转告此事,最好是能够帮忙劝说一二。”

晋青有点意外,“你就如此看重元白?”

元白走到了断头路的尽头,此生再无希望跻身上五境,与剑仙二字彻底无缘,几乎已成定局。

要说一般的宗门,就算是那天才辈出的中土神洲,自然还是愿意礼敬一位大道止步不前的元婴境剑修。

但是对拥有“隐官”头衔的陈平安而言,在那剑气长城,什么剑修没见过?

陈平安沉声道:“剑修境界有高有低,唯有纯粹二字不分高下。”

晋青说道:“等到某件事真的做成了,我可以捎话,由元白自己决定去哪里修行。”

陈平安离开晋青道场之前,送出一把青竹折扇,笑道:“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晋青接过那把折扇,入手便知,是名副其实的“不成敬意”了,笑着说了句客气话,“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等到陈平安与那随从离开北岳,晋青打开折扇,扇面之上有题字。

千山拥岳,百水汇庭,国门浩翠,巨灵守山,剑卧霜斗,万年酿此雄魁地杰。

学宗师,人气脉,国精神,侠肝义胆,用舍关时运,日月明鉴,一片老臣心。

晋青脸上有些笑意,合拢折扇,用力攥在手心,远眺山河,轻声道:“得道者多助。”

之后陈平安带着青同去了东岳、西岳两地。

两位山君都还算客气,开门待客,甚至都要设宴款待陈平安。

只是听说年轻隐官的来意后,最终结果,就是两种措辞,一个意思。

一个相对言语委婉,那东岳山君,笑言说此事有违本心,只能是让陈隐官白跑一趟了。

而西岳山君,说那人心稀烂的桐叶洲,简直就是一滩扶不起的烂泥,陈山主你见过有谁,会将一炷香插在烂泥中?

青同嘀咕道:“宝瓶一洲的山君,尚且如此,撑死了就是没让你吃闭门羹,好歹进了山门,请你喝了杯茶水,可是之后的中土五岳,那五尊山君,只会架子更大,怎么办?”

相较于上次青同一路被牵着鼻子走,这次入梦远游群山,要去何处见谁,陈平安都与青同说清楚了。

一袭青衫如蹈虚空,四周俱是一种如梦如幻的琉璃光彩,是在光阴长河中蹚水才有的奇妙景致。

陈平安脸色平静道:“船到桥头路找山,走一步看一步,还能怎么办。”

青同问道:“你就半点不觉得憋屈?”

陈平安被这个问题问得忍俊不禁,双手轻轻揉脸,“青同,你待在山巅太久了,除了想到剑修,会让你觉得窝囊,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忙跟文庙那边打声招呼,准许你随便跨洲游历一事,我没那本事,但是让你离开镇妖楼,在一洲之地随处游历,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要是有这个想法,我自己不会跟文庙说?”

“我有个朋友说过,人不要被面子牵着走。”

“再说了,别觉得至圣先师曾经做客镇妖楼一次,你就能真的如何了。”

“山水官场,也是公门修行,规矩多门道多,县官不如现管,是一样适用的。你总不能假传圣旨,与文庙那边胡说八道,说至圣先师答应此事了吧?那么你自己说说看,不谈中土文庙的三位正副教主,学宫祭酒、司业,你肯定是一个都不熟,面都没见过,那么只说桐叶洲大伏、天目、五溪三座本土书院,再加上坐镇天幕的陪祀圣贤,你又认识哪个?所以别说是为你破例求情说好话了,估计就一些个原本属于可行可不行的两可之事,都只会是个不行。”

“方才我主动开口,你就是一件顺水推舟点个头的小事,可要是绕过我,再被文庙驳回,你丢的面子,岂不是大了去。”

“人嘛,山上修行也好,山下讨生活也罢,也就是求个出门在外处处有面子,可是总不能只为面子过活,不打理好手边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务虚中求实登天难,务实后求虚下山易,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青同无言以对。

陈平安笑道:“这会儿,避免冷场,你又可以跟上一句‘有点道理’了。”

青同说道:“就这么喜欢讲道理?”

陈平安笑道:“那是你没有见过我的一个朋友。对了,他会参加下宗典礼,现在应该已经在仙都山了,回头我让来你府上做客,你就当是给我个面子?”

青同问道:“谁?”

天晓得你会让谁登门做客。

陈平安说道:“是太徽剑宗宗主刘景龙,一个擅长讲理且喜欢喝酒的人,事先说好,我这个朋友,酒量无敌,镇妖楼那边储藏的仙酿多不多?”

天下剑修少有不饮酒的,青同说道:“听说过此人,好像他如今境界不高,还只是一位玉璞境剑修吧?”

陈平安啧啧道:“境界不高?”

刘景龙若是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估计老大剑仙都会亲自传授剑术了。

只说刘景龙的那把本命飞剑,肯定会被评为避暑行宫的“甲上”,这还是因为最高品秩就只有甲上了。

不得不承认,跟青同这位山巅大修士相处,真处久了,好像还挺轻松。

再看看另外那几位,观道观老观主,白帝城郑居中,岁除宫吴霜降……

如果说他们有个十四境修士的身份,那么即便是飞升境的剑术裴旻,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中问剑,裴旻带给陈平安的压力,都是青同不能比的。

关于刘景龙的做客,青同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一想到落魄山脚那个头别道簪的看门人,青同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不可抑制的嗓音微颤,问出了个古怪问题,“他真的是他?”

陈平安微笑道:“你猜。”

青同咬牙切齿,冷哼一声,不敢继续刨根问底了。

剑修剑修,说话做事,真是一个比一个贱。

陈平安笑呵呵道:“怎么还骂人呢。”

青同脸色阴沉,“你已经能够听到我的心声了?”

陈平安笑道:“再猜。”

青同怒气冲冲,“适可而止!”

陈平安一笑置之,沉默片刻,没来由问道:“你说我们说出口的言语,都落在何处了?”

大概是根本不奢望在青同这边会有什么答案,陈平安自问自答道:“会不会是就像是两把镜子的对照?”

南岳。

正值细雨朦胧时分,阴雨连绵,山路泥泞难行,愁了山外望山人。

女子山君范峻茂环顾四周,竟然置身于那座上次待客的凉亭内,“都说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这算怎么回事?”

范峻茂双手负后,围绕着那一袭青衫,啧啧笑道:“只有山水神灵托梦他人的份,你倒好。说吧,见我作甚,是鬼鬼祟祟,行那云雨之事?”

范峻茂斜瞥一眼青同,“这位?她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多余了?”

范峻茂故作恍然道:“懂了懂了,就是隐官大人口味有点重啊。”

陈平安面无表情,“说完了?”

范峻茂收敛玩笑神色,停下脚步,坐在长椅上,问道:“先前起于仿白玉京的那场天地异象,跟你有关吧?”

陈平安点点头,没有否认。

范峻茂啧啧称奇,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家伙果然还是个善财童子。

唯一的不同,就是身份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嘛。

弟弟范二,一贯是傻人有傻福的。

范峻茂背靠栏杆,翘着腿,双手横放在栏杆上,原本意态惫懒,等到听过了陈平安的那笔生意经,范峻茂顿时神采奕奕,买卖公道,小赚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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