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瘟疫与神灵(1/2)

“不不,不该这样的……”

兔子生活在东区也有两年了,他面对过各种生命遭遇威胁的情况,但不论是那些充满威胁的拳头还是刀刃,他都学会默默承受或者竭尽办法逃离。

他总有办法逃走,跟自己互相搭配的伙伴们找到夹缝中的生路,他们还没成长到那一天,不像那些年纪更大的孩子们彻底失去对他人信任。

这样的友谊很微薄,随时可能破裂,孩子们也明白,但正因为他们没有别人可以依靠,才勉为其难互相伸出援手。

兔子跟杰恩从来不会谈论“死亡”这件事,他们都把自己当作老鼠,指不定哪天就被更强势的人逮住,然后倒在某条下水道里,所以他们只在乎活下去。

但不该是这样的,这样莫名其妙,没有来由的衰弱。

杰恩的脸红得近乎发紫,他用力咳嗽着,更多的血沫洒在胸口。

“杰恩!我还没事,我带你走!”兔子挣扎着试图将杰恩背到后背上,却发现杰恩的身体软绵绵的,已经完全用不上力气了。

街道上每个人都在咳嗽,风箱般痛苦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如同死神经过随手敲响的警铃,响彻在所有人的头顶。

绝望。

兔子的四肢也开始失去力气,他跟杰恩一样倒在地面上,当他以为自己也要迎接同样的疾病时,突然感觉怀中有什么东西在散发出暖意。

他顺从着直觉,将那块纸包掏出来,里面是用淡桂黄发丝打成的一团结。

兔子看不见自己身边不断构造又在瘟疫间破碎的光圈,看不到那从发丝结传递到他身体上的符号,他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到那些越来越微弱的光芒,正在艰难地帮他抵抗疾病相隔寸许的吻,很快就会被彻底泯灭。

惊惶下的兔子爬起来,将这团发丝紧紧攒在掌心,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在他脸上留下两条清晰的水渍:

“哈梅尔……是哈梅尔?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我不想死,杰恩也不想死!”

杰恩的咳嗽声逐渐微弱下去,他的每一声呼气与吸气,都像是在时间的感知中被拉长,断断续续。

“我们不想死在这里,谁来救救我们!杰恩……”

兔子泪眼朦胧地望着另一端的街道,已经再没有人再站在这里了,有的呼吸声还在苦苦坚持,有的已经失去了声息,生死不明。

兔子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嘶吼,他的泪水滴落在尘埃间,不甘的、怨恨的、充满哀求的悲鸣,却难以穿透这浓郁的毒雾传达出去:

“求求你!”

他手中紧握的光破灭了,裹挟着毒素的浓雾涌入他的鼻腔和喉咙。

兔子隐约间看到了一道光,不像太阳的炽热与猛烈,温和而轻柔,从一丁点亮起,然后它逐渐扩散,占据他全部的视野。

“救……”

救救我们。

——

艾丝特在往东区深处奔跑,踏入黄黑色雾气的瞬间,她就感觉到胸腔中强烈的不适。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没生过病。

从艾丝特前额处浮现光芒,勾勒出一轮圆环,这样的符号飞快扩散到她全身,飞快恢复着她被瘟疫影响的状态。

艾丝特瞬间明悟——这不是正常的雾霾,这是非凡能力!

即使是她的身体,都要调动所有蕴藏的力量来进行对抗,才不至于让她也受到影响。

毒雾还在不断往外扩散,视线所及的地方,似乎都笼罩着黄黑色的薄纱。

一位妇人正在用力咳嗽,几乎要将脏器都干呕出来。她虚弱到趴伏在地上,身旁一个年幼的男孩趴在妇人的胳膊旁,用力推着她,焦急而含糊地呼喊着“母亲”这个词,间或夹杂着两声咳嗽。

那个妇人碰到了手边的布袋,里面装着的土豆“骨碌碌”滚出,裹上黑胡椒般的泥沙外衣。

艾丝特只是听就能听出来,这个妇人的呼吸系统被疾病侵袭得太严重,不论她的心脏再怎么努力鼓动,都无法从她衰竭的肺部压榨出更多氧气,很快,这样的衰竭就会扩散到她所有的器官。

那个男孩跟艾丝特一样,不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只是哭喊着,试图让前一刻还牵着手夸奖自己聪明的母亲能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带他走完回家的路程,他还期待着今天的晚餐菜谱,期待着父亲从码头赶回来,给自己讲水手们去海浪上高歌启航的冒险。

那颗土豆撞在一只口吐鲜血的老鼠尸体上。

他们的晚餐是什么?烤土豆?土豆泥?炖上一锅土豆和胡萝卜,然后用黑面包蘸着汤来吃吗?

还有人在等着她和他回家吗?

艾丝特不该犹豫的,她救不了所有人,她必须找到向她呼唤的兔子,而不是在这里耽误……

这样倒在雾气中的人还有多少?

这只是短短两秒间划过的念头,艾丝特脑海中的时间似乎被放慢了,事实上,她奔跑的速度并没变化,是她周身的时间被拉长了,这给予了她更多一点思考的余地。

所以艾丝特也做出了她的选择。

就像是在她的头发间炸裂了一片烟花,满天星般的光点散开,铺展到街道上,沿着渴求生命的意志与悲恸,汇入羸弱生命在苟延残喘的身躯。

一处又一处光芒亮起,织就金银色的长毯,在所有被光点拨动命运的地方,浮现出淡色的圆环,化作让生机循环不散的锁链,延长这场与死神间的拉锯战。

艾丝特的头发在飞快褪色,随着越来越多的光点飘舞而落,在她奔跑的地方延展开“星河”,因她的行动而摇晃的发丝只剩下银白。

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雾霾所侵占的地区还在不断扩散,艾丝特经过的街道只是曲折的几条,以她的力量,能援救的人不过万分之一。她感觉自己就是面对着大海的精卫,徒劳地衔来石子,补一处永远没有可能填满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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