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敌人(1/2)

“你看,这幅画它让人想起了普罗米修斯。因为帮助人类,祂被悬挂在山崖之上,盘旋着的老鹰不断的撕裂着祂的胸口,啄食着祂的肝脏。唯一的区别是,这位希腊神话中的神明,虽然来自泰坦族,但大概不会和图画中的巨人一般,高大到靠在山岳上像是靠在自家的卧室里。”

“看这幅画,这种海浪,拥有明显的节律性,这种气质……类似于小步舞曲,它的波涛像是音谱的高峰,涟漪则是不同的强弱半音……”

伊莲娜小姐思考了片刻,摸摸狗头,挪动轮椅,把旁边屋角处的一架小的立式钢琴的护板打开。

与众不同的是。

这架钢琴所有低处正常钢琴白键杆的位置,全部是由深色的乌木做的。

而所有正常钢琴代表半音的黑键杆,则又完全由象牙制成的。

黑白琴键的颜色,恰好和常见钢琴黑白琴键的颜色完全对调。

和那只瓷制护手的小猎刀一样,从这架面板上有「舒密尔钢琴公司将这座‘凯尔派’献给伊莲娜小姐,祝她十九岁生日快乐」的金漆喷绘铭牌字样来看。

这架名字叫做“凯尔派”的钢琴,它应该也是一座很有趣的收藏品。

不过,那位过生日的伊莲娜小姐,肯定不是安娜。

舒密尔钢琴公司至今仍然在欧洲很畅销。

但在1947年之后,用真正的象牙来制造钢琴琴键就已经是违法的了。

如今别说生产。

按照几年前新的欧盟象牙贸易禁令,这种东西就和东夏对待宋代以前的文物态度一样,连以古董的名义交易买卖都是完全不可以的。

早在安娜的爷爷过十九岁生日的时候,这架钢琴就已经摆在家里了。

宅邸里的钢琴不少。

庄园如今的雇员中还有一位专门匠人,负责维护保养宅邸里上百个房间中的九架钢琴和总计237只各式古董钟表。

钢琴通常是以型号论的。

但某些定制型号的钢琴,或者在音乐厅中的钢琴,会和高端的意大利小提琴的命名传统一样,拥有自己的专属名字。

庄园里那么多钢琴中,只有两只有这样的殊荣。

两只全都由德国舒密尔生产。

一只是摆在正厅里的巨大的九尺三角钢琴“独步天下的选帝候”,那正经是安娜六岁时的生日礼物。

生产商很贴心的把日常弹奏时,更频繁会使用到的延音踏板,换到了左脚的位置。

另外就是这只琴键颠倒的只有83键的小钢琴“凯尔派”了。

凯尔派是不列巅神话传说中的水中小妖精,类似美人鱼,不过她的上下半身可以分别在马和鱼之间互相变化。

安娜伸出了手掌,用指尖做了几个简单的刮奏。

声音不是很准。

有几个键的琴箱击弦柱运作的声音稍微有点闷。

正常现象。

毕竟,这架钢琴已经很久没有调音师调过了。

“奥古斯特,你知道么?我觉得我可以把这些画一幅幅的都弹出来。”安娜歪了一下头,抿着嘴微笑。

她把手里的小画框摆在盖板上的谱架上。

手指放在琴键表面,先是一个c大调的g7和弦,然后转为深刻、沉静的d小调。

音色仿佛是墨绿色的海波。

西方音乐的发展和艺术的发展,是互为光影的双生子。

巴洛克主义、古典主义、浪漫派,印象派……绝大多数美术书上的绘画风格,都能在钢琴上找到对应的旋律。

这完全不是巧合。

它们本身就是完全同源的。

莫奈受到浮世绘的影响,走向了印象派的道路,而印象主义音乐的代表人物德彪西,他的《大海》的灵感来源,恰恰同样也是那幅最为著名的浮世绘版画——《神奈川冲浪里》。

(注:图为1905年首版德彪西的《大海》乐谱发行封面。)

通感——是欣赏音乐和欣赏绘画的时候,都非常讲究的天赋和修养。

有灵性的鉴赏家能够打通视觉和听觉之间的壁垒。

听到音乐时想到画面,看到画面时,脑海中便想到对应的旋律。

有作曲家曾说,最好的音乐搭配上最好的评论家,是需要“看”的。

不需要任何的演奏乐器,大脑就是乐器。

当你看着手中的五线谱,便有乐句在你耳中凑响,就宛如在画展中穿梭一样,直观、细腻微妙的光影在你心中流动。

二十四种不同的大小调,便对应了在画布上作画的二十四种主要的颜色。

从象征着纯净、原始、命运般肃穆的纯白色c大调,到明黄色,阳光般炽烈光辉的e大调,再到如同丝绸质地的微微流淌的红酒的f大调……

纷飞的音符,就是画家的笔触。

安娜说,她能把一幅作品为奥古斯特给“弹”出来,便是这個意思。

她在《油画》杂志社的办公室里便摆放着一只便于收纳的电钢琴。

工作中撰写艺术评论的时候,如果这幅作品能够足够的吸引她。

安娜就可能会写几行,沉思片刻,在旁边的键盘上顺手弹奏两下,对对感觉,然后再写。

优秀的画作,本身就是一首优秀的曲子。

不一定非要优美,甚至可以不好听。

只有一点。

它必须要有趣。

伊莲娜不喜欢范多恩的作品,恰恰是因为范多恩的作品的感觉总是像一团粘糊在一起的混沌墨汁。

像是把火车汽笛、钢铁工厂、收音机的白噪音、履带转动的震颤,全都挤压在一起——有点类似于某种的先锋实验音乐。

但安娜不会把这种感觉称之为先峰实验音乐。

这是对先锋音乐家的不公平。

实验音乐是必须要有思想性表达的,比如二十世纪初,苏维埃就在战争期间,就曾尝试过,通过地下党和工人委员会的统筹,把火车汽笛、工厂的炉子,有轨电车的运转声音……通过严格的时间控制捏合成近似《国际歌》的旋律。

在清晨日出,工人开工的时候。

资本家和大工厂主们以为一切如常,殊不知“英特纳雄耐尔一定会实现”的乐曲声,就已经回荡在整个城市的上空。

那是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实验音乐。

非常具有俄国式的浪漫主义色彩。

噪音可以表达烦闷,沉默在合适的编排之下也可以变得震耳欲聋。

很遗憾。

伊莲娜小姐从来就在范多恩的画作中,感受不到任何的思想性。

范多恩明明是安娜所见过的绘画底子最好的人之一,却要优美没优美,要思想没思想。

单纯只是装的很“艺术”、很“高深”。

看他的画就像是看贝多芬砸琴。

对这种自甘堕落的人,安娜从来是没有任何好脸色的。

猫女士做的就很好。

准确的说。

猫女士是超棒的。

虽然整体的情感投入比起《小王子》的封面画来说,是有所不足的,插画门类通常也很难谈什么高深的思想性。

但至少,她在优美的这一点上,做的从来都是无可挑剔。

《鸟人与巨人的战争》像是德沃夏克的幻想组曲,严谨的旋律带来了希腊神话一般的庄严和静穆,却又蕴藏着童话般的浪漫主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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