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周景此人,年岁不大,脾气却不小,早年间随着赫敬定一同打仗,靠帮他挡了一箭成为功臣,自此横行霸道,瞒上欺下。

众人敢怒不敢言,赫敬定忙着四处清缴乱军,没空细究周景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后者便更加耀武扬威,直到惹上了江离。

赫敬定一攥缰绳,马便停了下来。

俊朗的眉宇间隐约可见几分戾气,本便不甚温柔的面容轮廓更为阴蛰,薄唇紧抿,毫无勾起的趋势。

周景仍未察觉,傻不愣登地往刀口上撞。

“王爷,这小妖女当着大家的面施展妖法,没人看得出她怎么害死的人,肯定是巫术!”

周景煞有其事地紧皱双眉,将江离往身前一推,道:“叛军这段时日总盘桓在咱们琅城附近,八成也是这小妖女搞的鬼,指不定她和叛军是一伙的,我这就替您解决了她!”

江离都忍不住想笑。

赫敬定知道她与襄王手下的一队叛军交过手,也清楚傀儡丝的存在,如今看周景如跳梁小丑般不知作何感想。

“你方才……”他兀的开了口,语调冰冷,眼神亦如刀,一动不动地盯着江离通红的手腕,道:“用哪只手碰的她?”

周景一愣,不理解此言何意。

江离也诧异地歪了歪脑袋。

赫敬定腰间的长剑出鞘不过须臾之间,周遭百姓只觉双眼一花,随后便听到周景如杀猪般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

他倒在地上,双手和双脚的腕踝处皆被剑刃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大口子,血肉模糊,筋骨竟尽数被挑断了!

“答不出,便一同废了。”

赫敬定鹰目微睨,颔首瞥一眼江离,脸上看不出情绪,只一把将她拉上了马,江离不满地抗争,他不由分说地将人裹成了一团球。

严丝合缝、一丝不露,生怕旁人看见似的,犹如一个得到了什么稀奇珍宝的孩子。

周景强忍着被斩断了手筋脚筋的剧烈痛楚,咬牙切齿道:“当年小人豁出性命替王爷挡箭,救你一命,王爷说过会待小人如恩人,赏小人荣华富贵,这就是王爷的报答么?!”

琅城众多百姓在场,他这是打算鱼死网破、给赫敬定安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此人有病,”江离一针见血地断言,并摇了摇小脑袋叹息,“我都没他胆儿肥。”

赫敬定有爵位、有封地,还有生杀大权,若是关系不错,调侃几句倒也罢,但一介草民大庭广众之下和亲王叫板,这是不要命了。

她是个嘴闲不住的,有心想替赫敬定怼人两句,奈何后者已然不紧不慢地道:“孤自然不会杀你。决明。”

紧随其后的亲兵上前两步,毕恭毕敬地颔首道:“在。”

“在城郊寻间大宅子,将‘恩公’好生安置,买些得力的婢仆伺候他起居服药,郎中一日一问诊,三日一针灸,为养病计,不许任何人探望,也不许他出门。”

赫敬定皮笑肉不笑道:“孤要他‘长、命、百、岁’,少一日、哪怕一个时辰都不行。”

好一出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狠招!

周景傻了眼,周遭的围观者皆大气都不敢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头紧贴地面,不敢抬起分毫。

“王爷英明!”

决明眼瞅着自家王爷带着美人一骑绝尘而去,可水清澜和大山还毫无安排,看样子赫敬定是将除了江离在外的其他人皆统统忽视了,他哀叹一声,只得自己下令——

“都带回去!”

人潮熙熙攘攘而来,最终稀稀拉拉地走。

方才江离站的地方落了一个小玩意,人群中不知是谁经过此处,好奇地拾起后看了看。

他无意中触动了开启的机关,熊熊烈火自傀儡口中喷出,将额发烧得秃了一大片。

连忙合起了机关,他原本黯淡的双眸竟顷刻间被点亮得如同白昼。

“有救了……彩云间有救了!”

一路上,男人的胸膛不断起伏,明显是在压抑着怒气,竭力控制住自己才不会失控。

李忠一事,令江离还以为赫敬定是个什么温柔善良的人,却忘了这是位以一己之力助天子镇压了全国叛军的杀神。

面对敌人,他的仁慈会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男人当真喜欢她么?

不可能吧。

江离出生至今,九成都是与傀儡、机关和火器打交道,她讨厌活人,自然也不愿意主动去接触他们,知道的事大多从杜若口中得来。

——活人皆是唯利是图、无情无义的怪物,绝不能相信他们,凡其接近必有目的。

“他姓赫,是皇室的血亲,又平定各处叛乱,必定是发现了我的身份,想要获取我的信任,骗走我手里的江氏秘法天工巧后,再替狗皇帝灭了我。”

江离笑嘻嘻地玩着赫敬定领口的系带,道:“昨日刚出门,今日便凯旋而归,王爷大胜回府,猜猜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好礼物?”

不管怎么样,先将他和水清澜搞到一处再说,如今将端王引来才是正经事,其他的都……

“你私自出逃王府,视孤的话于无物,如此任性嚣张,在孤眼皮子底下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的确是个好礼物。”

赫敬定语调冰冷而凉薄,竟连看她一眼也不肯,指甲却已深深地嵌入掌心的软肉中。

“你知不知道,李伯之女是如何染病、致使郁郁而卒的?”

江离随口:“知道啊,被一群人糟蹋了。”

她说得格外轻松,丝毫没放在心上。

赫敬定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低声喝道:“江离!”

她感知外界全靠口鼻耳,如今三者皆感受到了身侧被低沉的气压团团包围,十分危险,江离当即有些不自在:“大……大山。”

可惜大山和水清澜都跟在队伍的最后,根本听不到她那声比奶猫叫还柔弱的呼喊。

这男人有些可怕,她不敢大声嚷嚷了,下意识地缩成一团,像个可怜巴巴的肉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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