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探囊(2/2)

室内并未燃灯,白日里楼下那些走动的公差也已不见,黑暗之中安静无声,气氛凝如沉水。裴液一进来就心肺一压,屏住了呼吸,片刻便从西院床上再次来到这肃重之处,他整理了一下心绪,立实在霖上。

室内正中立有一人,鹤服鹰目,正是少陇鹤检无洞。其人右手是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和鞘并在一起提在手中,整个房间的沉凝气氛就系在他身上,一双洞穿一切的锋利眼眸正直直盯着案桌,仿佛那里藏着某个终极问题的答案,只在隋再华进来时才稍稍移了一下。

另一边静立的白衣正是山司风安藏,他的剑还好好藏在鞘中,显然也是事后刚到不久。

于是裴液目光又挪回无洞身上,却见其身上也并没有交手痕迹,衣平发整,更不见伤势。

正在此时,这位鹤检冷冷开口了:“有人窃走了夺魂一案的案卷,就在刚刚。”

一时安静。

三位宗师修涵极深,裴液茫然无知,这句话于此好像显得过于轻飘,但其实若置于外界,已然激起哗然之浪。

仙人台“归藏层”失窃,放在江湖上,绝对是需要压低声音含糊其辞的事情。

安藏蹙眉抬眸。

州台建置,其他各院诸房职能不一,固然是缺一不可,但真正的核心却永远是这一座主楼。

所谓“三楼归藏”,前日裴液上楼时经过的那“屋中之屋”、什么都瞧不见的一层,就正是各类密卷藏置之所。“内屋”之墙乃是木中夹铁,并无窗牗,只有一道可供进出的门,门内又依重要程度分前后三重,每一重都有单独包裹与隔断。

“夺魂窃剑”的案卷自然是置于最深一重的,最重要的是,无洞分明就在四楼。

安藏忍不住确认:“案卷不是就藏于楼下?”

无洞看着他:“如果是失窃于楼下,我可能根本意识不到。”

“.”

“入夜前我从第三阁取了两册卷子上来仔细推读,失窃的便是这两册。”

“这两册在哪里失窃?”

无洞目光从来没移开过那里,此时静而冷道:“就在这张桌子上。”

“.”安藏沉默了一下,神情也肃了起来,“无鹤检当时是被何事牵绊?又去了何处?”

“我没有被任何事牵绊。”

“.”

这句话仿佛同时截断了三个饶思路,安藏微茫,裴液瞪眼,隋再华亦是挑眉,屋中一时安静。

无洞终于从那案桌上挪开了眸子,声音冰冷而轻:“也没去任何地方,我一直就在这间屋子里。”

“.”

更深一重的安静,裴液看到身侧的老人眯了眯眼,而对面安藏挪了一下脚步,已缓缓往那张桌子走去。

“我读到‘羊祜急于取果’一节,想到些东西,暂时弃卷长考。”无洞凝目叙述,“长考用时四分之三炷香,茶凉,重新沏茶,壶中水尽,转身添水。”

他顿了一下,声音冷冽:“再回身时,案上已空无一物。”

“.间隔多久?”

“两息半。”

“没有任何痕迹?”安藏手轻轻按在桌子上,似想看看其中有无机关。

“门闭死,窗未开,未觉气流扰动,无有真气波纹。”无洞道,“无形无踪、毫无痕迹——这就是唯一的痕迹。”

“未觉”和“无颖是两种表述,宗师之境,对一方屋子的一切动静自然是了如指掌、洞察秋毫,本应可以断言,但总有境界比宗师更高,也总有东西比秋毫更微,无洞言己“未觉”,正是一位鹤检的谨慎求实,承认无有花闸技不如人这一可能。

而“无颖之断言,裴液大约可以猜到为何——闲聊逸闻时,李缥青曾经告诉过他,仙人台五楼有一枚法器终年启用,日夜不歇,名曰“雾水聆真”,其范围笼罩五重琼楼,传言生人进入其中,但发真气,则气机惊缚,立被查知,不得脱身。

这正是仙人台令再胆大艺高的盗贼都望而却步的牢固防线——修者一切的“装神弄鬼”,必基于真气,真气一封,谁能在重重密防中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