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赤玉花仙(完)(1/2)

虽然雷劫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仅仅只有一天一夜,但是足够的惊心动魄,即便是经过梦娘的剪辑,也依旧让人看的胆战心惊。一夜过去,雷云散尽,禅院只见一片焦土,竹海化为乌有,仅有一口方井还在废墟之中屹立。

焦土之下微微拱起一个小土包,一抹新绿从土下钻出,原本含苞待放的芍药彻底盛开,艳丽的花瓣胜过这世间最美的宝石,但是却也比不过屈膝坐在花蕊之中的绝色女子。

眉如远山黛,目如秋水横,笑靥如花,身姿婀娜,一颦一笑便是风情万种,一嗔一怒又是娇媚动人,怎么看都觉着无比动人。

“喂,秃子,”芍药坐在花蕊之中新奇的晃动着自己的双腿,眉眼之中具是一片娇纵的神采飞扬,带着一点洋洋得意的仿佛炫耀一般的朝着妙殊喊了一句,“我化形了。”

“你做的很好,”妙殊声音温和的说着,但是那双清如泉的眸子望着芍药,一瞬间似乎涌起万千思绪,连眼眸都变得深不见底,只不过在瞬息之后,又恢复了往常古井无波的平淡模样,微微含笑道,“不过你既然已经化形了,我这禅院也已经不能继续再容纳你了。”

“你这地方还能称得上是禅院吗?”

芍药挑了下眉,相当嫌弃的环顾了一下周围,都不愿意从自己的花朵上跳下去让脚下的焦土弄脏自己的鞋子,相当刻薄的反问。

“虽说破败了些,但是过段时日便能重新复原了。万物轮回大抵如此,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生亦有死,死死生生,生生死死,生死相随,就像光影不分一般……罢了,和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倒不如亲身去经历这些比较好。若是离开这里,你且记住,这世间未有人心莫测,唯有善恶难分,如你这般有着稚子之心纯粹坦然的存在并不多,便是我,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尽管是这么说着,但是妙殊的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坦荡自若,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将自己拉下神坛有什么问题。

“你是在说我走了你这小破地方才会有新的人来吗?怎么,你是已经厌倦我了吗?想不到你这秃子嘴巴上说得好好的,看起来心里头早就已经把不得期望我离开啊。”

殷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就像是机枪一样片刻不停歇的喷涌出话语,只不过衬着芍药那样的容颜,只会让人觉得她娇纵天真的可爱,并不恼人。

“况且你这秃子竟然还有私心?我还以为你成天成夜的对着你的佛珠和木鱼,还要看着那片连个鸟都没有,这么长时间连生灵都没有诞生的竹海,早就已经和它们如出一辙的连心都要没有了。”

她相当新奇的打量着妙殊,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将他从头到尾的刻进自己的眼中,带着些微好奇的嘲笑这么说道。

“但凡是人,便逃不过贪嗔怨怒,喜怒哀惧。凡人如此,仙人如此,我亦如此。”

妙殊从不觉得讲这些话说出口是什么难堪的事情。人有七情六欲,尽管在修真途中试图将此割舍而下,并且一直根深蒂固的认为这些七情六欲会影响自己的仙途,可是叫来他说,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情欲,只不过人更多而已,这是人性,也是天性,更是割舍不下的东西,倒不如坦然接受,从容面对,无需自寻苦恼着将自己的感情割舍下去。

芍药黑色的眸子之中露出一点似懂非懂的懵懂,晃着双腿噘起了嘴抱怨:“我可不懂你们这些,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心有杂念,你又是怎么修炼到现在的境界的?道心不纯,不是于修行有碍吗?”

妙殊有一瞬间的愣怔,旋即垂下眼帘双掌合于胸前不自觉的拨弄着掌心中的佛珠,睫羽拉下漫长的阴影,连带着唇角翘起的弧度都融进了这样的寂静之中,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拥有七情六欲,并非是道心不纯。你总会看到的,等到你亲眼见着了,好好体会一番,便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了。”

“虽然我的确不愿意继续盘在你这小破院子中了,但是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怎么,赶我走?我可还没说我到底要不要走呢,你这话里话外的怎么仿佛巴不得我走一样?”

但他这话却叫芍药不满意了,跳下自己的那朵硕大的花盘走到妙殊面前掐着腰气鼓鼓的责问,就仿佛刚才十分嫌弃这片焦土废墟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的确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芍药。”

妙殊从来都是不惧芍药这样真真假假的生气的,不论是真还是假的他都见过无数回了,只是继续这么说道,虽然语气温和,但是他态度却相当的坚定。

“别那么叫我了,我有名字了,世间芍药千千万,谁知道你芍药来芍药去的在叫谁?作为你照顾我这么多年的荣幸,我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叫我赤玉便可。”

芍药眼珠一转突然岔开了话题,凑到妙殊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用那双黑琉璃似的眸子仔细地打量着妙殊清隽的面孔,眼底深处流露出一分更加深刻的渴求,连望着妙殊的视线都带上了一种迫切的炽热。

“赤玉……”妙殊将这名字在口中咀嚼片刻,唇角的笑容越发明显,就像是柳叶弯弯勾出的弧度,柔婉的格外动人,”这还真是与你相配的名字。”

“我说吧,我给自己取的名字当然是最适合我的。早些时候我就给你过这个殊荣了,既然不肯要,那我就不给你了。”

赤玉说得理直气壮,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面孔上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得意洋洋的骄傲与炫耀,像是在妙殊面前炫耀着他失去的这份殊荣从此以后都只属于自己了一般。

“怎的化形了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

妙殊有些失笑,望着芍药——赤玉的眼神却带上了些温柔。

“今后便是你独自一人了。”

他拨动着缠绕掌上的佛珠,一粒粒被摩挲的光滑圆润的佛珠从他的指尖滚过,落下互相碰撞时的声响似乎都化成了耳中漫长的呼喊,沉沉坠下。

“一人才舒坦,也省的你天天在我边上念念叨叨的。阴阳泉边上没有了我,你也好安心了吧?”

赤玉托着粉腮说的相当没心没肺,薄情寡义的让人感觉热乎乎的心口上都被她这么泼上了一大盆子凉水。

“阴阳泉边上没了你,我也不需要再镇守阴阳泉了。”

妙殊这话说得意味不明,在话音刚落的瞬间伸手将赤玉拉到自己身后。还没等到赤玉笑他的“男女授受不亲”,他便眼神清明的举起捏着佛珠的手挡下了显然已经魔障入体神形癫狂的魔修,低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赤玉……瑚玉赤锦……花灵……”

魔修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望着赤玉的眼神赤/裸裸的透出一股贪婪与狰狞的欲望,叫赤玉不悦的微微挑眉。

“看来封印一破,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

妙殊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望着魔修,口中虽是这么说着,但是自己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怎么受到影响。

赤玉在他身后踮着脚透过他的肩膀朝那魔修看去,一双清清透透的黑色眸子冷淡的像是塞了冰碴进去,和她视线相碰,即便是被封印之下的魔气冲撞的失去理智,但是魔修依旧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就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刚刚化形的小妖,而是某种让人畏惧的,根本没有抵抗之力的恐怖存在。

“我能吃了他吗?”

赤玉趴在妙殊的背后,形状优美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轻柔带着些许兴致勃勃的说到:“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胜在量多,还是很能填肚子的。”

“你还是先安分一点吧。”

妙殊的语气似嗔怪又似溺爱,站在赤玉的身前却如禅院之外早已经化为灰烬的青竹挺拔坚定,佛号出口,已有雷音狮吼自他身上传出,屏息凝神之间,黑色的眸子坚毅的就像是亘古不移的磐石,锐如剑锋,坚若精铁。

“我佛慈悲,然,亦有金刚怒目。我本想度你,但良言难救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你欲念太盛,以至欲火灼心陷入癫狂,落到这般田地,也是你自找的。”

腥臭污浊的罡风卷起焦土掀起狂澜,压的天空也沉下了色彩,仿佛连呼吸之间都是腐朽脏浊的恶臭,但是妙殊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动摇,佛光自他皮肉之下释放,眉心一点朱砂逐渐浮现,恍若佛陀降世面目慈悲的望着这般景象,便是周围再怎么凄惨可怖,望着他也叫人安心。

“看不出来你这秃子杀心还挺重的。”

赤玉虽然是这般说着,但是显然并不排斥,只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这般坐在花蕊之上,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磅礴嘲笑着妙殊。

“比起佛修,我看你更像是个道修,你到底是怎么当上佛子的?”

“佛道最终不过是殊途同归,成佛如何,成仙亦如何,到头来所寻求的不过是同样的东西。”

妙殊只是含笑说道,眉心的朱砂点缀的他被佛光渲染的宛若琉璃的眸子空明清澈,清清楚楚的倒映着赤玉的面庞:“至于佛子……这也不是我想当的,不过是因缘巧合,上天注定罢了。”

尽管魔修早就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但是妙殊与他的这一战依旧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莫说是已经变成了废墟的禅院,就连禅院所在的丘陵与整条山脉都毁于一旦,倒是赤玉仿佛毫不畏惧一般身处这场战斗的最中心,若非是她身旁一直有佛光笼罩保护着她,恐怕她刚修成人形,就要在这战斗之中化为灰烬了。

虽然从境界上来看,妙殊与这魔修修为相当,但是修为与修为之间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妙殊可不是那些依靠着这种投机取巧手段飞升的修士,即便是在同等境界之中,他也依旧是位于最顶层的那一类,尽管千年的看守让他稍微有些手生,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最后把这魔修按在地上摩擦度化他身上纠缠的怨气,失去了那些怨气,道心又在入魔的那一瞬间毁于一旦,魔修前途尽毁,便是妙殊不将他击杀于此,他也活不过第二日太阳升起。

杀孽太多必遭反噬,所谓杀人者人恒杀之,早在他为自己而造下杀孽惹上因果的时候,就注定会落得这般下场了。

“不过有件事他倒是没有猜错”赤玉坐在自己的花朵之中目睹了这场战斗的全过程,即便是结束之后也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波动,津津有味的就像是在看着梨园戏台上咿呀唱戏的戏子一般兴致勃勃,在结束之后才望着妙殊,嗓音柔媚婉转,冰凉彻骨,“和尚,你是不是要死了?”

“本不想在你面前露出这番模样……但是我却也已经大限将至了。与这魔修交手,到底是勉强了些,本来还能再撑上十几年的。”

妙殊并没否认这件事,依旧淡雅如莲的颔首浅笑,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唯独在意在赤玉面前暴露出来了而已。

在千年之前,尽管菩提寺万般不舍,但是最后却依旧无奈的同意了由他来镇守阴阳泉这件事,其中也不仅仅有着妙殊是唯一一个能够不受那魔物影响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镇守阴阳泉,就等于此生再无突破的机会。

镇守阴阳泉的人不仅要将自己的一辈子都耗费在与阴阳泉底下的魔物搏斗上面,还要在那魔物污染的时候引颈就戮以免造成天下大乱,若说后者还有人可以做到,那么前者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却已经是比死还痛苦的事情。

若是如凡人一般一生都不曾踏入仙途,或许还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什么,但是修仙又何其困难,飞升又是难如登天。所谓百年修的金丹,千年修得元婴,万年不得飞升,名震天下而后归于尘土,足以说明修真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了。因此对于修士们来说,叫他们舍弃自己的生命都比舍弃自己的仙途来的轻松。

寿数可以随着一次次突破而增长,但是仙途不会随着寿数的增长而变得顺畅。

但妙殊还是做出了选择,他已半步成佛,但最后还是收回了跨过那条线的脚,将自己余下的寿数尽数耗费在这一口井与这一座禅院之中,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从此天阙不见妙僧,世间再无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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