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 欠债（1/2）

淮玉回到自己的居所时已经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他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好像突然失去了目的，浑浑噩噩地在王府里转了许久。

还是有奴仆看他神色恍惚,大着胆子走上前去问了问,这才领着他回到了南苑。

雯心就站在门口摆弄着花架上的花瓶。

她细细地用沾湿了的布巾擦拭瓶身，鲜红的蔻丹配上古雅的青花纹路，越发衬得她十指纤纤。

等快擦完,她才缓缓停下了动作,悄悄地用余光打量起身旁的男人。

——封十九正低垂着眉眼理着手里的鲜花。

大抵是在影宫里待的久了,封十九的七情六欲便如水一般寡淡,也就是在淮玉面前，他那片八风不动的心湖才会泛起波澜。

此刻冷着一张冰块脸也不说话，冰冷的气息四下漫延开，让雯心有些不适。

雯心微微垂眸,也是刚刚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殿下已经离开她整整八年了，这八年,殿下的身边也早就有了别的人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本来以为是神明垂怜她,所以才让殿下再度回到她的身边。可这才几天，她与殿下的独处时光就要走到头了吗？

“雯心姐姐，雯心姐姐你快出来看看，小殿下似乎是回来了。”

正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突然有小婢女急冲冲地跑了进来,雯心顺口说了她两句毛躁，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小跑了出去。

等看到小殿下，她才明白那小婢女怎生这般焦急。

淮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脚重一脚轻地朝她走来，摇摇欲坠的身形看着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纸鸢,怕是随便一阵风刮来都能让他灰飞烟灭。

“殿下……”雯心的心猛地一揪，让她连呼吸都心痛得要死，“殿下这是怎么了，乖，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奴婢好不好？”

淮玉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光，灰蒙蒙地倒映着雯心的影子。

“雯心……我好难受，我突然觉得心里好难受……”鼻头一阵发酸，淮玉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漫出了眼眶。

眼前的视线逐渐被眼泪模糊，他突然冲进了雯心的怀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孩子，终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雯心的心瞬间就乱了，她僵硬着身子，局促得甚至不知道该将手放在哪里。

“殿下，告诉奴婢发生了什么好不好，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让奴婢和殿下一起承担。”雯心的话都忍不住带上了哭腔，看着小殿下这副委屈又难过的模样，无异于生刮她的心。

淮玉在她怀里小声地哭，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抿着唇硬是自己默默忍受着一切。

这让雯心突然有些恍惚，她好像记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殿下也曾经这样伤心过。

那次的情境比眼前的还要让人束手无措。

她看着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小殿下从外面回来后就像是失了魂一样，哭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夜淮玉突然就发了高烧，整整烧了两天，病好不久就从宫里传来了殿下回宫的消息，她和殿下这一别就是整整八年。

......

倒不是淮玉不愿意开口，而是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得知封十九的死讯只是一个导火索，可除开这件事，那些弥漫在心头的、无由的压抑和不知所措才是彻底将他击溃的罪魁祸首。

兴许小孩儿都是这样，你打他骂他甚至狠狠地责备他，他不一定会哭会掉眼泪，可让他眼睁睁看着一朵鲜花被暴雨摧残，他却会为此而悲恸。

淮玉被秋崇明护在掌心里的那十年便似是被藏身在蜜罐里，有心也好无心也罢，秋崇明都切切实实地用那十年的光阴保护了淮玉的稚子天性。

稚子天性多么难得，可出现在皇家本就是错，更何况是出现在一个为君者的身上，更是大错特错。

秋崇明急于帮淮玉长大，想让淮玉走出他搭建的温室，可是却操之过急了。

……秋崇明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己铸就的美好和幻想，却总是选择在淮玉面前亲手将它们打碎。

八年前如此，现在还是不长记性。

淮玉的哭声越来越小，想必是已经哭得没什么力气了，他静静地缩在雯心的怀里，神思恍恍惚惚之间却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

“——殿下。”

怎么听着那么像是封封的声音……是不是他太想封封了，所以才能产生这样的幻觉。

淮玉微微蹙眉，不想这道声音却再度响在耳畔，这一次的殿下两字越发清晰，近得像是就在他的身后。

淮玉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回身一看，眼前赫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封十九背着光站在他的身后，眉眼之间褪去了素日里的戾气和暴虐，剩下的便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柔情。

见淮玉呆呆地愣在原地，封十九忍不住勾了勾唇，主动上前几步，却在淮玉面前站定，而后当着他的面单膝跪地。

封十九微微颔首，伸手轻捧起了淮玉的指尖，缓缓闭眼，神态虔诚得像是膜拜神祗。

连声音都轻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殿下，属下回来了。”

小殿下的指尖冰凉，攥在手心里让他心疼得紧，今天明明有些转凉，怎么也没人照顾着让殿下多穿一些衣服。

封十九心里懊悔，他就不应该和殿下分开的。

这是最后一次，是他最后一次离开殿下，往后绝对不会再让淮玉离开他半步。

“封、封封？”淮玉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隔了半晌才轻声开口，话里满是怀疑。

封十九应声从地上站起了身。

他比淮玉高一个头，淮玉平日里看他都要微微扬着小脑袋，每每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有灿若星子般的光。

鼻尖挺翘，下巴轻抬，从封十九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淮玉光滑白皙的脖颈。

就连说话时微微攒动的喉结都美得惊心动魄。

宫里的人吧，不仅眼瞎，心也瞎，可偏偏对淮玉的评价没有丝毫差错。

小殿下的确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心动，处一日就甘心为之赴汤蹈火的人儿，这样美好的淮玉自然少不了人觊觎和窥视。

封十九从来没有轻视秋崇明对淮玉的占有欲，因为就连他这样一个出身低贱到不堪入目、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配的人，都难以抑制心底深处疯狂叫嚣的欲望。

更何况是将淮玉养大的秋崇明，只会比他陷得还要深。

封十九在心底暗自思忱，想到还有人同他争抢淮玉，连面色不知不觉间凝重了些。

未想这时突然有人抱住了他的腰，封十九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闻到了淮玉身上淡淡的体香。

淮玉抱他抱得很紧，就像是担心他只是眼前的一场镜花水月，等自己再一眨眼就又消失了。

直到切切实实地抱住了眼前的人，淮玉才觉得一颗心踏实落地，却没有摆脱萦绕在心头的后怕情绪：“你真的没事……封封你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

淮玉的声音又闷又哑，带着重重的哭腔，眼泪蓄在眼眶里久久不落，却在封十九回抱住他的瞬间破功。

封十九僭越地将小主子圈在怀里，而后才温柔地捧起了淮玉的脸，用指腹擦去了他面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