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渐明(1/2)

箬茸生得小个,元书意没费什么劲儿就将她背了起来。

“你趴稳了。”元书意朝背上的箬茸说道,迈步朝二房的院子去。

“没用的,”箬茸脑袋搁在元书意肩侧,说话间鲜血不停从嘴角漏出来,“这是绝命丹,鲜血流尽而死,已经回天乏力了。”

元书意的这边肩头都已经被箬茸的鲜血沾湿透了,带着温度的血混杂着毒物味道腥刹异常。

元书意不回她,二房院门就在十步之外,她就要抓住希望了。

“其实,我也不想害你,”箬茸索性不管了,看着一侧的松柏,视线渐渐模糊,“可我……没有选择,我不能背叛他,我也……不想害人。”

元书意几步就跨进了二房院门:“来人啊!有没有大夫在!这里有病患——”

这一嗓子嚷嚷,箬茸笑了。

“其实我没有遗憾了,”气若游丝,时间要到了,“最后一眼,我看到他了。”

几个丫鬟一看元书意的模样,都被吓在了原地,元书意也不管她们,只朝里头奔去。

回过神来的丫鬟赶紧就跟了上去:“大夫——大夫在这边——”

今日二房不舒服,请了大夫,没成想发生这样的事,那大夫替品氏诊过脉后,看到了府门之内的腌臜事,自然也是不能就这么回去的。

这就刚好救了元书意的急。

将箬茸放在了廊下的地上,元书意一把就扯了大夫过来:“您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您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赶紧给她吃一下!”

大夫也不敢有异议,连忙放下药箱跪坐到了地上,看地上躺的箬茸一眼就知这个姑娘是中毒了,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大夫拉过箬茸的手就把起脉来:“容老夫先诊脉。”

看箬茸意识模糊,这大夫把了有一会儿了,怎么都没个动静?元书意急了:“您可看出什么了?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先给她吃着?”

不知什么时候,品氏也由着丫头扶着过来了,正站在一旁看着地上这一团乱。

听元书意的语气像是怀疑大夫的医术,品氏就笑了起来:“哎呀,这位可是京城最大医馆里的名手,少夫人不信他,还能信谁?”

哪知元书意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二夫人,借您一个人手,替我回行书院叫两个丫头替我带套衣物过来,不知您肯不肯?”

品氏挥挥手,两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便站了出来:“去吧。”

元书意点头谢过。

再回头,大夫已经站了起来:“少夫人,此女毒已入经脉,恕我无力回天。”

“你不是大夫吗?”元书意揪着大夫的衣衫,“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她明明还能呼吸,怎么就无力回天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胡闹,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丫头就这么服毒自尽,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看大夫目光里有所犹疑,元书意看到了转机。

“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一定还有办法!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一定都给你弄来!”她不信,既有绝命丹,怎会没有解药?

大夫看了品氏一眼,又低头看自己脚边的药箱,最后目光才落在元书意身上。

“法子有,可是你需要做我的助手。”大夫重重地说道。

“可以!”元书意立马就答应了,可她什么都不会,怎么做助手?“可我什么——”

“让人将她小心抬进去,放到屋里地上。”大夫立马指挥在场的人,将箬茸搬到屋里地上。

元书意立即就要跟上去。

却让人拉住了袖子。

“少夫人……”一个怯生生的丫鬟,不敢抬头看元书意生气的脸,低头指了指后面,“齐大人请您过去。”

元书意顺着看过去,走廊尽头有个穿着官服的男子正远远的看过来。

是啊,高府一夜之间出现了那么多尸首,这事还横在眼前。

“你去说,我这边在救人,让他等我一个时辰。”元书意说道。

丫鬟并没有动:“齐大人说,您不过去就是畏罪潜逃,他可、可可以立马将您带到府衙问罪。”

元书意气得发笑,冷着目光朝长廊尽头那道身影看去:“那就让他先背个杀人的罪名吧!”

一甩袖,毫不犹豫跟进了屋子。

品氏点点头,让那丫鬟去给齐大人回话。

“夫人,您不怕……”身边的大丫鬟冬洗小声说道。

“你看你们二老爷怕了吗?”品氏笑着说了句。

冬洗一想,二老爷接到消息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家门都没回,不像是着急的样子。

“这事出在我院里又如何?死的都是行书院的人,干咱们什么事?你怕什么?”品氏笑道,“这招厉害啊,这回任她怎么迂回,也难逃一死了吧。”

看着那扇渐渐关上的屋门,品氏袅袅转身,让冬洗扶着回屋去:“走吧,如今高家是少夫人做主,这儿就不需要我们这些闲人凑热闹了。”

元书意不是没听到,只是眼下她已经无暇顾及别的事。

大夫清空了屋里的人,只留下元书意:“是有一个法子,可这个法子并不能救她一命,至多只能让她再多活五日,你觉得还该不该治。”

“治!”不治怎么知道!元书意斩钉截铁道。

“若是没救活,你也不能怨我。”大夫又说道。

“好。”元书意郑重点头。

大夫松了口气:“绝命丹之所以有这个名,就是因为它能断绝人的性命,解药就算有,也不会在京城,五日时间,她就算能等到解药,也可能救不回来。”

“您快治吧!您说什么我都答应您!”元书意催促道。

“我方才给她服了一颗清毒丹,又用银针将她头上的毒素控制住了,暂时延迟绝命丹的侵蚀,”看了一眼地上平躺的箬茸,大夫叹了口气,靠着箬茸的手臂处,背过身去席地而坐:“你将她身上的衣物全除去。”

元书意只犹豫了一瞬,登时就明白了,立即照办。

趁着这个空档,大夫将针灸包重新打开平铺在腿上:“这个法子不轻易用,就是因为有违常理,就算治好,事后也可能惹上一身的官司,师门严令轻易不能用这个法子,今日我用,不是因为你们高家多荣贵,不过是医者本分,不得不为。”

“我知道,今日之事我绝不说出去一分一毫,若是有人泄漏,我定会站出来与您同进退,誓死不变,”元书意磕磕绊绊将箬茸身上的衣物悉数褪去,放置到一旁,“已经按照您的交代处理好了,大夫。”

还从未有患者家属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大夫有些触动,抚在针灸上的手微微抖动。

“你去守着大门。”大夫出声说道。

他常来给品氏诊脉,知道这个会客厅没有后门,只要守住大门,就不会有人突然打断他的行针。

“好。”元书意也猜到了这一层,连忙起身走到大门后,想想自己的力量还是小,又将两排客座和小桌都搬去堵住门。

才将这些弄好,元书意就听到大夫唤她。

“你回过身来看着我行针。”

元书意没动。

“你必须看着。”大夫调整内息,淡淡说道。

“好。”元书意慢慢回过身来。

大夫这才转过身,直面箬茸。

再无言语,一根一根的银针干脆利落地落到了箬茸身上。

元书意从未看过这种场面,此刻连呼吸都不敢放重,只将目光放在箬茸的脚腕处,渐渐调整自己的心神。

终于,银针已经落到了箬茸的脚底,元书意知道第一遍行针就要结束了。

就是这一刻,她似乎听到了门外从远到近的密集脚步声。

大夫也听到了,握着银针的手微不可查抖了抖,箬茸的脚底就有一丝血流了出来。

“有我在,您放心治她,”元书意将脚下的鞋脱了下来,穿着单袜走到了大门旁边的窗户,“除非我死了,否则今日谁都别想进这个屋。”

说完,利落开了一扇窗,手脚并用爬了出去,又快速将那扇窗关上。

果不其然,她才走到大门跟前,齐大人带着一队捕快已经走到她跟前。

“齐大人是吧?”元书意冷眼看他。

这么一看,眼前这个齐大人竟是个年轻小伙。

想到方才那个丫鬟传的话,元书意对这个年轻小伙丝毫没有好感。

长得再好看也白瞎了。

齐卦的目光从元书意的脚下移到了她的脸上:“正是。”

“齐大人以为,高家今日诸多无名尸首齐齐现身,是怎么一回事?”元书意负手而立,丝毫不在意脚下的白袜有多让她出丑。

“少夫人以为,是怎么一回事?”齐卦笑着反问,嘴角现了一双浅浅的梨涡。

“齐大人这顶官帽莫不是买的吧?我要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还用大人来做什么?不是画蛇添足么?”

元书意话才说完,齐卦身后的一个捕快已经忍到了极限,怒目看着元书意:“你胡说什么!”

齐卦制止了手下人的冲动,又朝元书意走近了一步。

看她面上冷漠可脚下也悄悄往后退了一些距离,不知怎地,这个其貌不扬的高家少夫人,就让他生出了逗趣心思。

“是啊,那不如少夫人来试试?兴许我这官儿就能不做了。”齐卦将头上的官帽摘了下来,递给元书意。

这男的有病吧?

元书意很是嫌弃地看着那顶官帽:“我要这帽子做什么?你这官做不做管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若是我查不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自然是要被皇上削掉职位的,岂不是你害的?”齐卦又近了半步,盯着元书意的目光透出热烈。

这男的果真有病。

眼看他弯腰逼近,就要突破元书意能容忍的距离,她抬脚就朝齐卦的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你再这么放肆,今日要蹲大狱的就是你了!”

要不是方才品氏都认可这个齐大人,元书意都要怀疑这位到底是不是真的齐大人了,哪里有这么放浪形骸的大人?

这都出了人命了,他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真的是京城府衙的人吗?

齐卦哈哈一笑,心里痒痒。

膝盖上那力道不错啊,他故意不动果然值得。

不惺惺作态的女人,他最喜欢。

“好啊,本大人大可体恤民情,今夜陪你一道蹲大狱。”齐卦朝她眨了下眼。

“凭什么我要蹲大狱?”先别说眼前这男的太恶心,就说他这么毫无证据平白无故就要将她拉回去关牢里,这根本就是乱来,哪里来的王法可言?

她不服!

齐卦一歪头:“抬过来——”

那边的捕快抬着五具蒙上白布的尸体就过来了,在廊下一字排开,整整齐齐。

“来,让咱们的少夫人看看。”齐卦笑道。

那些个捕快干脆利落地将每个担架上的白布都掀开了。

元书意脸都白了。

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尸体,只觉脚底千斤重,一步都挪不开。

“看看,是不是高景行的人?”说起这个名字,齐卦讥讽地摇了摇头。

这么一个有趣的女子,竟就这么糟蹋给了一个武夫,当真是可惜了。

听到高景行的名字用这种语气说出来,元书意下意识就散发出了敌意:“齐大人,你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

能这么直言高景行的名讳,再看这做派,这个人不是个小角色。

怪不得周围都不见品氏的身影了,是不想掺和这趟浑水吗?

那又是谁请了这尊大神来,搅浑这池水的呢?

“他可不值得我尊重,”齐大人挑眉一笑,指着那几具尸体,“看看,认不认?”

“人不是行书院的,也不是大爷的人,你凭什么就断定他们和大爷一定有关系?”元书意冷目相对,“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些人是漠北的将士,可他们被莫名暗杀了,为何会怀疑到他的头上?难道不该是去查线索,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这意思听着,怎么,是说我在陷害他了?”齐卦将官帽重新戴到了头上,目光霎时阴冷。

“齐大人,您要这么想,我能说什么?”元书意笑了,“可你们府衙的人应该知道,抓人是需要证据的,你有什么证据能将我抓过去?”

齐卦盯着元书意看了一阵,唇边的笑意重新勾了起来:“你要知道,这件事是你们高家的丑事,相关人等带回府衙去问审,是正当手段,高景行是或不是罪魁祸首,也得等调查出来,才能定夺。”

“你查清楚这些人的来历没有?光是看那身衣服就断定他们是高家的人,为免也太武断了些吧?”元书意扬起下巴,不服齐卦的说法。

能在高家地界这般放肆的,一个府衙的大人不应该有这样的权力,况且言语之间带有调戏之意,再看这个齐卦身后的捕快,这么一打眼,竟发现都长得不错。

长相水平这么高,这个府衙是有多看颜值?

“武断不武断,是我说了算,”齐卦笑道,“你说的,没用。”

看他是打算扯个半天了,元书意靠在身后的大门上,恐怕拖延不下去了,这些个恐怕是京城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今日来找茬,身边又没个帮忙的,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可真是愁煞她也。

“你究竟想怎样。”

“跟我们走。”齐卦答得顺溜,笑看元书意。

僵持之际,一道身影闪到了眼前,看清那抹身影,元书意面上不可控制就露出了笑意。

“少夫人。”良夜挡在了元书意面前,隔断了齐卦的逼视。

“你来了。”怎么说心里都松了不少,但一想到箬茸方才那些话,元书意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放过她。”良夜睁着狠狞的目光,直直看进齐卦的眼中。

齐卦面上的笑意悉数褪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声音一出,元书意就察觉到这人的声音竟和方才的全然不同,简直就是换了个人。

带着杀气的语气扑面而来,良夜背上渗出了一层薄汗:“放过她,我任你处置。”

“你算什么,”齐卦邪魅一笑,伸手在良夜的脸颊上划了划,“必死无疑的人,值得你这么袒护?”

良夜皱眉。

元书意似乎明白了什么:“你难道是想要箬茸?”

“哼,箬茸?”齐卦讥讽地笑了,目光朝良夜盯过来,“你们还真是改头换面了啊,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箬茸方才服了绝命丹,命悬一线。”元书意在良夜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手却悄悄在良夜的背上写上不用担心还有五日。

良夜深深凝神,看向齐卦:“让她多活几日,不行吗?”

绝命丹的厉害良夜比任何人都清楚,箬茸救不回来了。

因为箬茸手里的那颗绝命丹,是师父研制的唯一一颗没有解药的绝命丹。

齐卦分明也知道。

“必死无疑的人,再多活几日,又有什么意思?”齐卦眸子冷了下来,渐渐渗出骇人的恶意来。

“求您放过她,”良夜膝盖一弯,跪在了齐卦跟前,“您想要的东西,我给。”

指尖上还停留着良夜脸颊的冷意,齐卦收回了手:“今夜,亲自送来。”

那藏蓝的衣摆飘滚着云纹,散发出他独有的气息。

直到齐卦消失在眼前,良夜才回过神。

元书意很是担心:“良夜,良夜?没事吧?”

“没事,”良夜摇头,站了起来,“箬茸在哪儿?”

窗户轻轻打开,元书意先凑了个脑袋往里看,恰好就看到大夫整个人堵在了窗户边。

元书意呼吸一窒,说话都有些磕绊了:“您,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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