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元帕(2/2)

“蓁儿在襁褓时就被本宫接进宫里养着,待到大些了,才偶尔让她回府居住,算是本宫一手养大的,老夫人这话是在说本宫不是好人家正常人家的女儿了?”

“本宫再不才,母亲也是出自衡阳王氏,入宫多年来兢兢克克也不曾受过人指摘,老夫人是想说本宫这些年没做好了?”

“退一万步说,蓁儿好歹也是宋阁老家的嫡孙,成王妃的亲妹,老夫人这话,又置阁老府和成王妃于何地?”

李贵妃的话,字字句句都如泰山压顶而下,远远超出了寇氏最初的预估,她深吸口气,回道:“老身不敢。”

“是老身太过心急,出言不周了。”

“老夫人这次确实是行事莽撞了。”

出声的是一直盯着宋蓁默然未出声不知想什么的皇帝,他视线移开宋蓁一瞬,又转了回来:“不过元帕元红一事在新婚之夜确实是重要。”

“左右今日在的都没有外人,不若二姑娘就将?晚为何没有顾及元帕的缘由说说,以便太后及老夫人弄个清楚明白,朕也好替你主持个公道。”

他这话一出,李贵妃当即变了脸色:“陛下!”

皇帝却是摆了摆手,“这事既然已经被老夫人闹到了宫里,太后还将元帕拿与人检查了,为了还二姑娘一个清白,事情最好还是说清楚的好,以免今后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影响了二姑娘的清誉。”

皇帝说着,又看向贵妃郑重道:“朕知道你看重她,朕有分寸,不会让蓁儿受了委屈。”

皇帝目光清明,神色坦然,说的确实也是有理有据的事实。

但李贵妃自十五岁就跟着他,至今已经快二十载,又哪里看不出来他看向宋蓁的视线里暗隐着的意味不明,何况他在称呼上已经体现了些许不同,就是在告诫她。

李贵妃心头不可抑制的沉了沉,嘴里苦涩得连唾沫都难咽。

她了解他,也知道他表面温和下的霸道狠厉,做下决定后的不容置疑。

两人话里神情里的机锋,太后在一旁冷眼瞧了个明白,她嘴角微挑了挑,手指轻弹了弹桌上的茶盏。

“既如此,就依皇帝的吧,靖武侯夫人,今日只要你将事情说个明白,哀家就令芫娘与你赔罪,另外你一品侯夫人的诰命哀家也一并问皇帝替你讨了来。”

“是。”

宋蓁轻吸了口气,应道。

“新婚的时候,恰逢我身体不适,侯爷又威名在京,母亲担心我身体受不住,于圆房有碍,便令人准备了助兴的凝露。这凝露单用温和,混酒水却极为霸道……”

实际让女子在众人面前阐述如此隐私的事自证清白,是极让人难堪和羞辱的事。

若宋蓁是原身?样土生土长的大魏人,恐怕早已经以头呛地,或者撞墙自尽以正清白了。

但宋蓁怕疼,并不想用身体施以苦肉计,何况她明白,有些事,不说个清楚明白,就算今日侥幸逃过,来日依然会被有心人蓄意挑起再加以利用。

她必须舍掉矜持与羞怯去直面,去撕碎这重重险恶用心下的诡计。

但她心里仍然愤怒难抑,特别是说此事的时候她又想起?晚她抹凝露还被陆慎撞见的尴尬,以及后来她晕头转向做出的一系列事,她脸就不受控制的起了热,呼吸也紧了几分,细白的脖颈因此染上一片红意。

她的反应落在众人眼里也更显真实了些,便是太后心里都沉了沉,她不由看了眼寇氏。

一旁的皇帝见到宋蓁的反应后一双淡然的眸子却是不动声色的冷了冷。

“因我事先不知情,又和侯爷饮下了合卺酒,在去给侯爷递换洗衣衫时就发作了,之后……”

宋蓁说到这里,自觉已经够了,就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虽然侯爷这些年孑然一身,从未通过男女.情.事,但女子是否是处子之身,他还是知道的,若是太后和老夫人还不相信,可宣侯爷进宫问个明白。”

“这倒确实是你?糊涂娘能干出的事!”

出声的是李贵妃,语气里对大夫人多有不满,旋即,她又将目光投向了寇氏。

“早些年本宫就有所耳闻老夫人和靖武侯多有不合,但一直来老夫人在世人面前都再和婉不过,本宫还当传言不可信,如今看来,有些传言还是需要当真的。”

“若早知今日,当日本宫就是拼着违抗懿旨,也不会同意蓁儿定下这么一门亲事!”

李贵妃说着,人已经朝皇帝跪下了:“陛下,蓁儿她还在襁褓的时候就被我抱在手里带大的,平素和我相处的日子,比旁人都要多得多,臣妾一生无子,她就是臣妾唯一的女儿,还请陛下为蓁儿做主,她的清誉不该因为这么一场进宫就毁了!”

“贵妃,你在妄言什么!”

太后脸色铁青的道,她没料到李贵妃如今都还如此为宋蓁豁得去,这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她的计划。

“哀家不过只是将她叫进宫内问话,在座的也没有外人,便是哀家宫里的宫人,也跟着哀家几十年了,如何就能毁了人清誉了!”

“太后可知,一人私言三人成虎?”

“太后方才说,元帕已经令人去查验过,臣妇敢问这查验过程中会有多少人知道?昨日发生的事,今日太后一大早就将我宣进宫询问,又有多少人在猜测……”

宋蓁打断太后的话,她拽紧手,再次抬起头,看向了太后:“臣妇一人受委屈无碍,最多就是舍了满头青丝青灯为伴……但宋府上下女眷三十八人,若因臣妇无故受冤受了连累,臣妇却是万死不能谢罪。”

“臣妇可以不要什么一品侯夫人的诰命,只希望太后颁道证明臣妇清白的懿旨,昭告天下!”

“放肆!”

太后闻言,霎时怒不可遏的拍了拍桌,桌上的茶盏被震颤得发出噌的声响:“你是想让哀家当着全天下的面和你道歉吗?”

“踩着寇氏和哀家的头享受声誉,你承受得起,还是你宋家承受得起?”

太后积威多年,她一发怒,屋子里都静了静,甚至有贴身宫人自动屏息,宋蓁却是脸色都没变下,到这时候,她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了。

“臣妇不敢,臣妇只想要个公道罢了。”

“臣妇自接下成婚懿旨后,就居于深闺待嫁,嫁人后出了仅有的一次回门就闭门从未出过,却不想……”

宋蓁说着,脸上隐隐露出一丝苦笑:“当真是祸从天上来,太后您一早将臣妇宣进宫,一进门就令臣妇认罪,等米粮一事臣妇解释完,您又说臣妇不贞。”

“臣妇自小也算于宫中长大,一向视您为祖母一样尊敬,每次到您面前,臣妇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惹恼了您,却不想,谨慎如臣妇这般,依然惹了您的厌。”

“老夫人还是臣妇的表姑母,平日里待臣妇不说多无微不至,但尚算和蔼,臣妇成亲后,按理说应该同表姑母更亲了才是,却不想竟是被表姑母当作了仇人一般看待……”

“臣妇不禁想问,臣妇究竟做错了什么?”

“以至于让太后您和表姑母都如此厌恶,连一丝信任都没有,话都未问过,就轻易给臣妇定下让家族蒙羞的莫大罪名。”

“臣妇别无所求,只愿自己清清白白的进宫,也能清清白白不沾一丝污名离开,仅此而已,难道这也是奢望.放.肆吗?”

宋蓁一席话,有理有情,无从指摘,无从可辨,说得太后和寇氏脸色纷纷难看了起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她话。

一旁原本冷眼看着她的皇帝此时眸里冷色褪去,盯着她若有所思起来。

至于李贵妃,在宋蓁最初辩驳的时候,一双眼眸便看向了她,沁水的一双眸子里隐隐透出欣慰,可欣慰中又杂含着几分复杂与心疼。

一手养大的姑娘经历一番事终于长大了,可这长大的代价又是巨大的。

且她还不知道她今后要经历的,会是比这多更多的挫难。

被上位者盯上的女子,注定了会过得艰辛。

“太后,您想得有些严重了,二姑娘只是要一道赞誉的懿旨罢了,谈何而来踩在您头上。”

就在太后张口要说话之际,皇帝提前开口了。

“这样吧,朕亲自书一品侯夫人的圣旨,太后再为其颁一道贤良淑德的赞旨,也算是为今日之事堵住悠悠之口。”

皇帝说着,抬手示意跪在他面前的贵妃起来。

贵妃见伸到她面前的手,再看到皇帝冷然的脸色,她犹豫一瞬,就要搭着他的手起来,却不料就在她起身后,皇帝就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一刹间,李贵妃的心头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