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2/2)

等周攻玉收拾好鱼过来,这主仆(师徒?)二人一人捧着一大海碗坐在后厨的小桌子的旁边儿吃,他忍不住又想笑了:“鱼片好了,放这儿了。”

安琳琅忙里扭头看了一眼,工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每一片鱼都很标准。

点点头,她赶紧就让后头烧火的桂花婶子将出锅的几道素炒给端过去:“先送过去,那边的汤也给装一盅带上。送得快些,这菜冷了不好吃。”

桂花婶子头一回干活儿有点手忙脚乱,但好在没犯错:“我这就去。”

菜拿个食盒装好,又盛了一盅汤放在最上面。桂花婶子赶紧就送出去。她的位置空出来,周攻玉回归了本职,坐下优哉游哉地给灶洞里添柴火。

那边桂花婶子小碎步地往大堂走,刚走到二楼楼梯这,就被大堂歇够了的几个仆从给喊住。

“做的什么?”其中一个瘦长的仆从走出来,挑着眼角就要看里头什么菜。

桂花婶子哪里见过这阵仗,村子里呆了大半辈子的人,那高瘦的人一走过来她立即就腿软了。当下反驳的话不敢说,打开食盒让那个仆从看。仆从见里头都是些素炒,两道眉头倒竖起来。刚想呵斥什么,楼上传来他家主子的声音。

他后头的话也不说了,瞪一眼桂花婶子,蹬蹬地小跑上楼去。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我家主子在喊?动作快点。”

被人呵斥一顿,桂花婶子忙不迭地就上楼。

西风食肆的二楼本来也不高,木头搭出来的建筑,上楼也就几十个台阶的事儿。桂花婶子怕耽误时辰菜凉了不好吃,赶紧就走到有声音的那间厢房。人在门口,厢房的门是开着的。她从墙角低着头进去,也不敢直视这所谓的贵人,只闷声不吭地往桌子上摆菜。

果然还是近身伺候的人清楚自家主子的脾性,那公子一看都是素炒,立即就叫了:“喂羊呢这是!”

“这,这些都是东家的拿手菜。贵,贵人不是说要拿手菜?”桂花婶子吓得天灵感都是通的,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不如尝尝味儿再说。”

那公子经她一提醒倒是像想到什么,憋着气拿起筷子。

这一看桌子上都是些菜叶子他心里就来气,筷子在菜色上转悠几圈,最终停在杂了肉丝的春笋上。吃了一筷子下去,那边哼哧哼哧喘气儿的动静就没了。桂花婶子拿着食盒心里诧异,临走之前悄咪咪地偷瞄了一眼。这一眼过去,心口剧烈一震。

那边餐桌旁坐着的贵人就是化成灰她都记得——三年前她抱着儿子的尸体跪在这个贵人面前,差点没把一双眼睛哭瞎。

桂花婶子捏着食盒的把手,眼睛一瞬间就红了。她站在门口止不住地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还愣在门口作甚?”主子一旦用起膳来便旁若无人,也不需要仆从在旁边伺候。这高瘦的仆从从里头出来见这一身灰扑扑的穷酸婆子站在门口没走,脸色又不好看了,“别在这挡事儿,碍着主子用膳。”

桂花婶子如梦初醒,粗糙的手摸了摸两颊,低着头嗡嗡地说‘这就走’。

她心口仿佛压了一个重锤,压得喘不过来气。她佝偻着腰,年纪轻轻都直不起腰来。拎着食盒匆匆回了厨下,也没人留意到她一双眼睛红的滴血。安琳琅这会儿鱼已经做好了。喷香的酸菜鱼就放在灶台边上,桂花婶子闷头将鱼装进食盒,又给二楼那边送去。

这般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后厨这边才终于得了空歇息。

老爷子还没走,惦记着那锅还没出锅的排骨死活不走。白脸小哥反正也喝了一碗汤下去,后面干脆脸皮不要,跟老爷子一起等。安琳琅那个盘子将早早闷着的红烧排骨盛出来,又炒了几盘素菜准备吃午饭。桂花婶子却埋着头屋子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也不等安琳琅劝就回房里去了。

安琳琅诧异了一瞬。但一想桂花婶子的性子便也没勉强:“那给你留一份放锅里温着,婶子你得了闲再吃。”

桂花婶子含糊地应了。

红烧排骨闷了这么久,肉软得嗦一下就从骨头上掉下来。骨头也浸透了汤汁,嗦一下感觉比有滋有味的。这红烧的猪肋骨别说家猪那股子腥臊味儿了,满口都是鲜美。收汁儿也收得好,味道全浸透进肉里,香得老爷子下筷子都受不住手:“这肉还有点甜味儿?”

“放了些糖。”安琳琅虽然做川菜出名,但烧红烧排骨却喜欢吃带点甜味儿的,“提鲜。”

“提鲜好,提鲜好。”

吃了两块下去还不收手,悄摸地想吃第三块。被安琳琅一筷子敲下来,“可不能多吃。这东西油重得很。”

老爷子狡辩说自己不怕油重,大夫都说好了。刚说出口,就被吃得不停嘴的鸿叶小哥给拆穿:“老爷子大夫还没找到呢,别好没几日就放纵。省得往后您想吃口什么,东家不给你做。”

老爷子瞥了一眼安琳琅,悻悻地收了筷子。

这一顿没去外头吃,后厨吃也别有滋味儿。吃完安琳琅也没打算收钱,就是老爷子临走给她灶台上放了一锭银子。先前安琳琅还没发现,等后头发现都已经天黑了。

且不说老爷子这事儿,就说所谓的贵人公子吵吵嚷嚷的,一顿午饭以后不闹了。他吃完午膳小睡片刻,背着个手从二楼溜溜达达地下来。张嘴就说要见大厨。

安琳琅不晓得他有什么事儿,穿着破衣裳从后厨出来。

那矮胖矮胖的公子一看安琳琅眼睛噌地一亮。多亏了王大姑娘的药膏子,擦了二十来日,安琳琅的脸上冻疮早好了。连块疤都没剩下。兼之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小脸儿白白净净的。哪怕一身破旧衣裳也难掩俊秀的面容。

“乖乖,竟然是个俊俏的小娘子!”这公子出口的第一句,安琳琅和坐在柜台后头的周攻玉眉头都蹙起来。

安琳琅没觉得什么,只是问:“不知客人找我何事?”

那公子却仿佛听不见似的,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折扇。虽然马上是阳春三月,但也没热到那种程度。他呼哧呼哧地扇个不停,人围着安琳琅转悠了一圈,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琳琅,上上下下的扫视。嘴里啧啧地遗憾道:“可惜,就是太瘦了。”

安琳琅的火气还没被这句话点起来,大堂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周攻玉从柜台后面站起来,清隽的脸骤然敷了一层冰。

他本就是个清冷长相,平素笑的时候都显得很疏离,不笑时一张脸更是极其的冷漠。此时那高挑的身材凑近来,仿佛一座山能将矮胖的油头公子给衬托了矮冬瓜。果然这油头公子的脸就拉下来。他看也不看周攻玉,只问安琳琅:“你是这家食肆的厨子?”

“是。”不知他要问什么,安琳琅点头。

“这家东家给你开多少银子一个月?”油头公子笑了,肥硕的脸一笑,两颊的肉都在颤:“本公子给你双倍,不如你跟着本公子?”

周攻玉冷笑,刚身形一动,安琳琅就按住了他的手。她歪了歪头,笑着问:“不知公子能出多少银子?”

“五两。如何?”

这年头,在武安县城里县令府里最受主子看中的奴仆也才四两。油头公子对安琳琅会心动心有成竹。

“你若是能讨得本公子欢心,”他暧昧地笑了一声,“本公子还能再加。”

“才五两?”安琳琅诧异地张了张嘴,一脸为难道,“我们东家给开的二十两。原以为公子如此富贵,开的必然会比东家开得多,原来才五两?”

这人好似脾气不大好,一点儿小事不顺心就要发怒:“告诉你村姑!本公子给你五两都是抬举你了!别跟本公子胡扯什么二十两月钱,就这破地方?就武原镇这个穷乡僻壤的小镇?就你这穷酸掌柜的能拿得出手那么多给你?他自己还穿得破破烂烂,二十两?笑死人!”

安琳琅看了一眼周攻玉,衣裳虽然旧,但也不至于破破烂烂吧?

周攻玉回望了她一眼,确实不够体面。

安琳琅:“……”行吧,抽个空给家里人都换上新衣裳。

两人一个对视,矮冬瓜更气了。

“谁跟你说他是掌柜的?”安琳琅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这家铺子是我的,我给自己开二十两怎么了?”

油头公子的这一口气噎到嗓子眼,胖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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