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往事(1/2)

宗人府负责皇家族谱、宗室婚嫁、教诫与赏罚一类的事,本该是由宗室王公担任其中要职,然而晏氏子嗣稀薄,只能由暗卫和一些年纪大了又不想出宫的掌印担任。

宫里头妃嫔犯了事,不方便人知道,便不让大理寺过问,送到宗人府按皇家家法悄悄摸摸处理了。故而送进宗人府的都是犯了大事的,通常要幽禁十几年,不管以前如何尊荣,这会儿一切吃喝穿用都由宗人府统一置办,遣两个伺候的宫人,冷冷清清的熬十几年,熬死在里头的也不少。

如今宫里贵人少,这几年犯了事就关婕妤一个,还关着两个老太妃,听说其中一个还是太后的庶妹,当年谋害皇嗣,令太后流了个孩子,在宗人府熬了二十年也没能出去,已经有点疯癫了。

关婕妤被送到这儿的时候是七月,这会儿已经十月中旬了。

整个殿都显得十分凄凉,门庭陈旧,草木衰颓,在前头引路的公公脸上也没几分鲜活气,兴许是不常与人相交,脸上挤出来的笑看着也十分古怪,一点都不自然,他说:“刚入冬那会儿,关婕妤受了些寒,老奴给关婕妤换了一处最向阳的地方,殿里的炉子也生起来了,保准捱不着冻。”

这话谁也没接,皇后娘娘只顾着四下张望,陛下只看着皇后娘娘。老公公也不觉尴尬,推开殿门便离开了。

几个丫鬟先入内收拾去了,生怕关婕妤因没人照料,住的地方会乱糟糟的。唐宛宛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陛下牵了下唇角:“进去吧,朕在外头等着。”

屋子里没分什么内屋外屋,中间隔着一道屏风,把待客之处和床榻隔成了两个空间。关婕妤一看见她就笑了:“可算是来了,我快要在这地方闷死了。”

唐宛宛绞着帕子没说话,把关婕妤细细打量了一遍。人清减了些,精神却挺好,方才那老公公说关婕妤受了寒,却没说请太医了没有,唐宛宛生怕她病得厉害,这会儿见她脸上不见病容,稍松了口气。

“我那事儿,应该知道了吧?”

唐宛宛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你别这么瞧我呀。”关婕妤笑得直捂嘴:“我也没做什么,就情不自禁地抱了他一下,没做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说来也怪,以前他教我用火器时趁机摸个小手都没什么,这刚抱上就被逮着了。”

每位妃嫔身边都有暗卫,为保护,也为监视。晏回在宛宛怀上孩子之后尤其紧张,把一群嫔妃看得死死的,如何能不知道?

关婕妤怕唐宛宛不信,还正色说:“要是真的淫|乱宫闱、怀上孩子什么的,陛下早把我掐死了。”

唐宛宛被她这话呛着了,忙摆摆手说:“我没那么想你,真的。”

这屋子不大,唐宛宛在她旁边寻了个凳子坐下了,看到关婕妤这么乐观的样子,有点唏嘘,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事,怕是得愁白了头发。

“你俩……怎么认识的呀?”唐宛宛小声问。

她在这宫里头也呆了一年多了,除了陛下和前些日子守长乐宫的侍卫,就没见过什么别的男子了。再说宫里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敢搂搂抱抱呢?

“外廷东边有个校场,就在火器营旁边,平时宫中值巡的侍卫在那处整顿。你也知道我爹是当将军的,我打小也学着骑射,常拘在宫里闷得慌,前几年跟陛下求了个旨,常去那校场射箭玩,就遇上他了——贺知舟,金吾卫士长,你可还记得?当初围场的时候见过,去陕南的时候他也跟着——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在那个校场。后来得知他常在内廷值巡,偶遇的机会就越多了。”

具体的内情关婕妤都没说,唐宛宛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她是真心喜欢那人的。关婕妤常来长乐宫玩,偶遇陛下的次数不算少,每回看到陛下来了,她就准备告辞,她看陛下的眼神里也没有这样清凌凌的光。

唐宛宛刚要启唇,关婕妤却笑了:“可别劝我,我没怎么后悔。”

唐宛宛没想过要劝她,她也不知道这事能怎么劝,只想问问她打算怎么办,话还没出口就被她截住了。

关婕妤伸手摸摸她的肚子,笑眯眯说:“肚子小回去了,宗人府的公公说你生了一对龙凤胎,先前我还备了礼呢,这会儿都在我那宫里放着,男孩的女孩的都有,你有功夫了记得去拿。”

唐宛宛悚然一惊,这怎么听着跟交待临终遗言似的,颤着嗓儿问:“你要做什么呀?”

“瞧你这样子!哪儿像是当了皇后的人?”关婕妤嗔了她一句,又慢悠悠说:“刚被关到宗人府的时候,那时候我着急呀,想着索性抹了脖子算了,只求陛下放我爹娘一马,也别为难他的家人。至于我俩的命,肯定是留不住的。”

“陛下却跟我说了一番话,那会儿我太高兴,陛下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意思就是:犯下这事本该是死罪,不过陛下不待见我,又念在咱俩关系亲近的份上,放我一马。该怎么处置我二人,权等你生完孩子,看你的意思。”

“咱们好歹姐妹一场,你怎么会要我的命呢?那会儿我就知道我没事,在这安安分分住了三个月。宛宛你快去跟陛下请个旨,这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了!”

唐宛宛呼吸一滞,眼眶蕴着的泪滚了一串下来。这乍惊乍喜百转千回的,她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关婕妤抻了个懒腰,扭回头来看她,眼里的笑灿亮亮的:“走呀,快帮我请旨去呀!”

其实关婕妤不知道的是,晏回没想过伤她性命。只因关家满门武将,祖父、父亲和她几位兄弟都是上过战场的,而如今朝中的武官多是武举考出来的,纸上谈兵的多,上过战场的少之又少。虽说这回事有点大,可为了笼络人心,晏回怎么着也会留她一命,不能让忠义之家寒了心。

他却专门跟关婕妤说是念在宛宛跟她亲近的份上,让宛宛做这个人情,这是又一层思量了。

*

陛下要放妃嫔出宫的消息已经在宫里传开了,想来不出三日就会传到外廷去,到时候怕是有一场风波,大臣们少不得要扯到按例后宫该有多少人,祖制如何如何,孔孟之道云云。

要是几位嫔妃的母家帮腔还好,可若是她们的母家也不希望闺女回去,就指望着女儿在宫里争宠,陛下怕是要头疼了。

唐宛宛自觉又给陛下惹麻烦了,这晚上不敢再胡闹了,连汤里的西芹这种以前从不会碰一下的菜都吃下去了。晏回就坐在她旁边,抓着她举箸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转,张嘴将她筷头夹着的那根西芹咬进嘴里,轻嘲一声:“不喜欢吃就别吃,何苦为难自己?”

唐宛宛心里憋着事,怎么也轻松不起来,连胃口都不如以往好,早早地洗漱上了床,裹着一床被子缩成个蚕茧。

晏回熄了烛,摸黑钻进她被窝里,伸手摸摸她的眼睛,没哭。这一晚上都没怎么搭理他,晏回心里有点打鼓,低声问:“朕把关婕妤关了三个月,叫你不高兴了?”

黑暗之中,唐宛宛摇摇头,语气很是深沉:“没不高兴,我在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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