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德妃番外(二)(1/2)

正月的时候,宫禁会比平时更严,内务府也会将各宫彻查一遍,省得在过年这人心松懈的时候生出什么是非。

这回却是查到德妃那里去了,回禀的宫人抖得跟筛糠似的,跪行着用托盘呈上了几样物事,声音低若蚊蝇:“陛下,这是在韶寕宫查出来的,奴才瞧着不妥,便先行扣下了。”

需要他拿主意的必不是小事,晏回眼皮一跳,入目赫然是个巫蛊娃娃,这娃娃做得挺糙,约莫小臂长,拿白绸布缝出来的,上头缀了两颗玉珠子做眼睛,黑黝黝的透着两分诡谲。风水学上说这样的人形傀偶容易聚煞,肚子里头再塞上人的头发,便能给受咒者带去灾厄,十回里头九回灵。

上头还没来得及绣字,也不知是要用来咒宛宛的,还是咒他的。

晏回又转眼去看托盘里的另几样物事,黄绸裁成的血字黄符,削磨而成的指骨,磨成粉的牛眼灰等等,纵晏回见多识广也认不全,却不难猜出这些都是巫蛊之术才用的。

“从德妃那儿查出来的?”

内务府的人低声应了。晏回眸光冷得厉害,挥挥手叫人拿下去了。宛宛就在他身旁坐着,晏回摸摸她的手,怕这些东西吓着她,转过眼便见宛宛正拿着一张黄符凑到眼前仔细地瞧,黄符上头那行字潦草得很,她认了半天也没认出上头写的是什么字。

“看什么,不许看。”晏回伸手把她手里的黄符扯过来,让宫人拿去烧了。

殿内的宫人俱噤声不语,唐宛宛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像是在等他拿主意。晏回问她:“要是朕不在宫里,这会儿宫里就你一人,你遇上这样的事该如何?”

唐宛宛还是头回碰上这样的事,任她处理起宫中事务已经很娴熟了,碰上这样的事也得黔驴技穷。她很费劲地想了想:“要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德妃做小人咒我,我也缝个小人去咒她?”

殿里战战兢兢的宫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晏回没好气地说:“缝什么小人。行了,跟朕一同去韶寕宫走一趟吧,省得你胡思乱想。”

韶寕宫原是西六宫之一,以前宫里多少人敬着顺着,如今却连院中的常青树都萎败得厉害,宫人也都死气沉沉的,一点鲜活气都瞧不见。

行到寝宫门口,唐宛宛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最后索性顿住了,有点为难地看着他,“陛下还是自己进去吧,听说德妃病得挺严重的,她又不待见我,万一我跟陛下手挽着手进去了,一不小心把她给气死了……”

“一起进去吧,不然你又胡思乱想,回头还得拷问朕一遍。”晏回扯唇笑了下,见唐宛宛执意不进去,他也不再勉强,“那就在偏殿等着吧,不会太久,约莫一刻钟便可。”还吩咐宫人备好茶点和手炉,抬脚进了寝宫。

德妃提前半个时辰得了信,勉强从床上撑起身来,晏回到的时候,宫女正给她挽髻。晏回也不催,寻了张椅子坐下,好半晌静默不语。

德妃梳妆完后起了身,被丫鬟扶着起了身,行至他面前屈膝跪下了,仰着脸望着他。

“你这是作甚?”晏回垂下眼睑。

仅仅是跪下这么个简单的姿势,她就开始微微发喘了,当真是病入膏肓之像。她身上的衣裳宽大得厉害,穿在身上像是个斗篷,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德妃却笑靥如花,颊上浮起一抹病态的娇红,忸怩道:“陛下好久没来嫔妾这里了,当年嫔妾画过百样妆,陛下只夸过这桃花妆。今日着宫人重新画了一回,可合陛下心意?”

——其实是不好看的。因病而愈发憔悴的面容拿胭脂厚厚实实遮了一层,也只不过使气色好看了两分,骨子里的虚弱却是掩不住的,只剩下一双眸子还跟旧时一样,如翦水秋波般动人。

这情意绵绵的话,在此种情形下听来讽刺的厉害。晏回蹙着眉问她:“你弄这巫蛊之术是何意,想咒谁?”

德妃怔怔看他好半晌,眸子里碎光粼粼,不多时便蕴满了泪,唇畔却带着浅浅的笑,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嫔妾就想临死前见陛下一面,与陛下说说话罢了。宫人三番五次去请,陛下却从不进我这韶寕宫的门,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晏回不知该说什么,徐徐吐出一口气,他心头有两分燥意,索性不去看她,目光在殿里环视一圈,将殿中摆设略略打量了一遍。

尽管德妃早已失了势,这殿里的摆设也比长乐宫华贵多了,皇家的珍品没有过时一说。殿内处处雍容华贵,可晏回身处其中却不觉得享受,反倒浑身不得劲。

两人静默无言,晏回算着时辰已经到了一刻钟了,留下一句“你好好养病”,这就要起身走人了。

“陛下!”德妃直起身急急喊住他,待晏回站定回头问她还有何事,她又好半晌出不了声,许久终是将藏在心底的问题问出了口。

“陛下……可曾有对我动过心?”

这个问题前些年从来没在德妃的心里出现过,她代掌后权多年,也将这后宫之中独一无二的尊荣揽在怀里,她总想着陛下是念旧情的人,要不怎么这么多年宫里都没进过新人?他定是还因为过去那事在生她的气,等消了气,就会回心转意了。

至宛宛入宫,德妃才头回开始想这个问题;再到魏家被抄家,后宫嫔妃一个一个地离了宫,她却被拘禁于此,这个问题才开始一遍遍地出现在她脑海里,摧人肝肠,叫她夜不能寐。

晏回目光微闪,垂眸看着她几无血色的脸,许久后低声答了一个字:“有。”

德妃是在他登基前一年被册为太子侧妃的,两人的相识却比这要早得多,在她祖父尚在世时便相识了。晏回幼时的太傅有十几位,魏国公是国策太傅,悉心辅佐多年。后来太上皇重伤,晏回匆匆登基,那时外敌环伺内政不稳,十五岁的少年要坐稳这江山,任谁都知其不易,朝中废帝另立的呼声甚嚣尘上。

幸有几位老臣鼎力相助,才助他力挽狂澜,魏国公便是其一。那时宫中其他妃嫔刚入宫,都在若有若无地跟他打探朝事,唯有德妃言笑晏晏,与他相处一如往昔,算得上是晏回心中唯一一片净土。

便是在那时动心的。这么些年来她做错的事不少,晏回却总怀有一分恻隐之心,给魏家也留了一线生机。至于这分恻隐之心到底是因为年少时的心动,还是因为感念魏国公生前从龙之功,晏回自己也说不明白了。

简简单单一个字,德妃好像听不懂似的,怔了好半晌,后又莫名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响亮,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贤妃娘娘听到了没有?你瞧瞧,陛下对动过心的人都能心狠至此,就因为我前些年鬼迷心窍,就因为我做过一件错事……他将我爹处死,将魏家五族家产充公,尽数贬为庶民,又将我软禁宫中……哈哈哈,贤妃娘娘可得日日烧香拜佛,这辈子也别做错什么事才好,不然这下场兴许比我还凄惨。”

晏回回头去瞧,唐宛宛站在他身后两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微微抿着唇,视线在他脸上晃了一圈,定在了德妃身上。

有那么一瞬唐宛宛想要开口分辩两句,话没出口又咽了下去,心忖她明明已经为后五年了,德妃嘴里却喊她为“贤妃娘娘”,仿佛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过去,要么是她病得糊涂了,要么便是失心疯了。

可她说得不对,魏家抄家是因为魏大人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谋逆不轨,按律当诛族的,朝中大臣提议流放三千里,陛下却也没有这么罚,只将魏家家产充公,遣回祖地,已经是最轻的罚了。

唐宛宛还是忍不住给陛下说了句好话:“陛下没有将你软禁,宫外的宅子都置办好了,只要你想出宫随时都能……”

“你住口!”德妃眸色蓦地一厉:“我与陛下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是我最先跟在陛下|身边的,你们都是后来的,要走也该是你走,嫔妾纵是死也要死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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